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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未來,楊牧思想的航海圖】之七:山路上的小說家,懷抱《同樣的心》

照片提供:逗點文創結社、獨立出版聯盟

楊牧被譽為最有希望榮獲諾貝爾獎的華人詩人,其融合人文與自然、縱橫古今東西,且創作、翻譯與研究並行的淵博學識,一般讀者若想深入理解,則需《同樣的心:楊牧生態詩學、翻譯研究與訪談錄》這樣一塊敲門磚,作為楊牧浩瀚思想汪洋的導引航海圖。本書收錄曾珍珍訪談楊牧的重要紀錄與多篇研究賞讀,在他們接連辭世之後,更成絕響,分外珍貴。

本書作為曾珍珍學術與文學生涯其中一個重要面向,即為接任楊牧先生開創的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並長年以其博雅學養與中西文學滋養化育學生。

2022台北國際書展的閱讀藥局系列活動便邀來曾老師兩位創英所畢業生,《女神自助餐》劉芷妤與《南方從來不下雪》陳育萱進行對談。以本書為軸心,此次座談旋繞而出的重要面向在於──探究在多元時代裡究竟怎麼樣才能好好說出自己的故事?小說家們如何面對創作的困境?藉由《同樣的心》,也將深入聊聊曾珍珍老師對她們的意義,以及寫作上的深遠影響。

▉爬文學大家們的山,何其艱險困難

研究所時期決定以奇幻長篇小說做畢業論文的陳育萱,在與曾珍珍魚雁往返之中,總是感受到曾珍珍寬宏慈悲的指引,雖然現在回頭去看,該作品簡直大型的災難事故。「我以為年輕的時候容易感覺寫作是易事,好像隨便都可以噴發出十幾萬字,馬不停蹄地寫,一發無法中止。如今回想,那是初生之犢不畏虎,第一次爬山就跟到遊樂園沒兩樣,一開始興致昂揚、樂此不疲啊,然後爬到了現在才意識到,哇!原來我只爬了一半都不到,還有那麼那麼久那麼高的路要爬,令人喪氣。」陳育萱率直而語。

對此也深以為然的劉芷妤,頻頻點頭,她分享了年輕時寫小說寫很快,也相當的快樂,兩個月就能寫完十幾萬字的長篇小說,可如今看來彷若寫作是心靈創傷,真是步步難步步險。劉芷妤感慨地說:「若用爬山來比喻,我可不只是在山裡不停撞壁,而是整個人被魔神仔抓去了的感覺。」

陳育萱指出很多大導演或大作家,縱使獲獎無數,獨自面對作品時,依然會陷入寫作困境,而非拿下巨大成就能從此一帆風順。她直言:「要走進浩瀚的文學世界,去爬那些大師們走過的山,非常困難。我總覺得自己爬了一段又摔落,反覆失敗中好像跌回了原地。但這樣的過程也讓我忍痛指數提高,鍛鍊出耐性,面對困難依然願意繼續,且努力嘗試找其他方法繼續爬。」

劉芷妤也坦言,離開研究所後,其實才是真正要面對「是否要持續創作」的開始,她就常向曾珍珍求救:「每次見面我都忍不住會問她:『真的要寫下去嗎?或者說,我應該放棄嗎?』我很常陷入這種迴旋裡,寫的時候覺得自己沒有那個才華,不寫的時候又覺得割捨了好重要的東西。曾老師有一次對我說:『藝術家天生就是會不斷自我質問。』雖然我一面想著自我質疑就可以成為藝術家會不會太簡單,可是另一面我又真心覺得這句話真是好,也確實鼓舞了我。我想,如果以山來比喻的話,寫作對我來說,以前是見山是山的單純愉快,現在是見山不是山的超級痛苦,會寫到抱頭痛哭啊。可是因為曾珍珍,我願意相信見山又是山的那一天總會到來。」她語氣裡帶著真實苦惱與領悟地說著。

▉如同塔羅牌占卜,帶來啟發與救贖

隨後,劉芷妤談起自己讀《同樣的心》的方式,比較像用這本書進行占卜。她喜歡在自己遇到瓶頸時拿起這本書,隨意翻讀其中幾頁。「比如讀到〈英雄回家──冬日在東華訪談楊牧〉這一篇訪談,我的感受非常奇特,因為是我這麼仰慕著的曾珍珍,訪問她那麼仰慕著的楊牧。文中她那些充滿感情的提問,我彷彿都能聽見其獨特嗓音與語氣。而曾珍珍和楊牧的對話,不僅顯現他們對東西方文學藝術的深厚涵養,並且因為他們對人世的深情而更深刻,這些紀錄一方面會讓我警覺自己遠遠不夠啊,真的是不用功,但另一方面也會福至心靈,受到啟發,彷彿曾珍珍在天之靈正指點、救贖我。」

陳育萱則講到曾珍珍老師於《同樣的心》一書中對楊牧詩作如〈故事〉、〈林冲夜奔:聲音的戲劇〉等經典詩作賞讀。「我很喜歡的原因是,曾老師從未因為她的淵博底蘊而採用艱澀語言來詮釋作品,她下降了維度,像是做入門的講義,讓人得以輕鬆踏入楊牧詩歌宇宙。在我心中,曾老師是文學傳承者、文學經典的捍衛者、文學的轉譯家,她的賞讀還有翻譯作品如童妮‧莫里森的小說《最藍的眼睛》、詩集《寫給雨季的歌:伊莉莎白‧碧許詩選》,都堪稱博雅兼具,可以讓人以最親近的方式接近文學世界。」

▉創作來自生活,寫作者與地域的關係

楊牧在很多國家生活過,到了柏克萊就寫蛇,在西雅圖寫狼,香港則寫老鷹,連到中研院都能夠以介殼蟲為題。對此,劉芷妤讚嘆不已:「這真的是很厲害,因為我近年有點抗拒人群的傾向,所以很佩服有辦法結合地域特色,寫出在地作品的人。楊牧可以在不同的地方寫不同的東西,將那些風土的滋養帶回到作品裡,這是我嚮往而不可得的境界。我發現育萱也有這樣的特質,無論是《南方從來不下雪》或新作《那些狂烈的安靜》都帶著滿滿地域書寫的能量,想聽聽妳分享是怎麼做到的。」

「我人生動力是不斷移動。我喜歡背起行囊去哪裡,那是一種莫名的內在驅動力,很想要挑戰經驗不同視野與風景。」陳育萱對家以外的場域充滿好奇,甚至是感官性的捕捉地區特色,比如她鼻子特別敏感,因此每一座城市都在嗅覺裡留存特殊的氣味記憶。陳育萱語氣溫暖地描述:「比如說高雄市的林園,它具有近未來的世界感,但進入美濃,拜訪雙溪樹木園,去體驗植物聯合國般的偽叢林感。觀察並定義出一座城市的風貌絕非單一面向,而我逐步以各種方式收集到地方的碎片,遊走其中,自然而然把那些地方的地貌、人情、風土,轉化為生命與作品的一部分。」

▉面對創作困境,來自曾老師的提醒

關於如何面對創作的困境,劉芷妤則自承因為死心眼的關係,在為創作焦慮時若刻意換個情境抽離,也很難緩解,還會產生沒做正事的罪惡感,所以當不順時她會去做家事,讓另外一種必須的忙碌強迫自己的焦慮改道,「正在寫的作品是幻想小說,同樣涵蓋了我一直很關心的議題,只是用類型小說的框架去想像另一個世界的生活。原本預期去年底就該寫完了,但到如今也才完成一半,甚至有一段真是反覆修改重寫得死去活來,想過好多次放棄。可惜我就是個死心眼,無論如何非把它寫出來不可。」她的話語中充滿意志力。

陳育萱講起最近也想試著寫寫家鄉彰化,一座幾乎沒有任何改變的小城好像沒什麼可以寫的,可是仔細一想,一成不變好像本具荒謬性,再加上她接下來想要嘗試寫黑色幽默的作品,「畢竟人生已經夠苦了,也是時候挑戰看看,換一種不那麼嚴肅的語調與筆法寫作。我還記得曾老師十分鼓勵我閱讀原文小說,當時寫畢業作品時,老師時不時以各種了不起的作品引導我下一步的方向,確實這也是創英所學生們習慣的方式--直接自好作品中汲取養分。所以寫到現在,小說對我最大的幫助是,令我逃離現實的困難與無解。當然了,寫小說本身就是是另一種困難。但幸而寫小說就如解謎,有些現實中不可能有盡頭的東西,到了小說裡好像可以找到某種謎底,這之於我也能解釋為曾老師多年前佈下小小謎面。」陳育萱真摯地說著。

最後,劉芷妤將話題繞回了曾珍珍老師與她的一個小祕密。「關於我正在寫的小說,其實也和曾珍珍老師有點關聯。這個故事大綱在好幾年前曾拿去投補助案,但沒有拿到,事後,在我們同學的葬禮上,曾珍珍老師也在場,私下對我說,她是那個補助案的評審委員之一,雖然沒有獲得多數委員的青睞,但她很喜歡那個故事,希望我能夠寫完它——在寫得很絕望的許多時刻,我都想起她那時說的話,這也是我幾乎不可能放棄這個作品的原因之一。」說到最後,劉芷妤眼眶紅了、語音哽咽。

此次對談的劉芷妤與陳育萱,勾勒出小說家回望《同樣的心》時,重新湧現那份對文學瀚廣淵的敬畏與無畏投入的愛,也油然令人興起對啟蒙師者的懷念與尊敬。

編輯:劉芷妤、陳育萱、陳夏民、王乃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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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黃百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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