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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速前進的可能——恣雎麻利《我們的戒菸失敗》

假如說,自小在經濟起飛的時代是一種幸運的話,那麼長大後處於經濟嚴重跌盤,不能快轉也不能倒轉的人,他會怎麼看當前的時代?尤其是資本主義把人置放在不同的區位,嚴格編排人的薪資與階級,工作與生活。如果因為不夠幸運,無法站到相對輕鬆的位置,那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恣雎麻利的詩集《我們的戒菸失敗》,從最初的手寫複印形式,到詩中挪用的物件——燃燒的香菸、啤酒、菸蒂、綁鐵、夜班、砂輪片、水泥,讀者透過這些元素與節奏,加上詩集前後特意附上的生活與物件剪影,依稀就能組裝起某一類生活。那可能不是充斥百無聊賴的煩惱,而比較接近不知該怎麼活得更寬裕,只好撐著繼續走的狀態。

作為薪資很低的這一代人,做工也好,坐辦公桌也好,只是讓人換個場域體會相去不遠的困境。然而,恣雎麻利的詩作抽去強烈控訴的音量,以旁觀者清冷之聲,讓讀者讀出也可能屬於自己的無可奈何,例如〈豪宅〉末尾:「遠處傳來垃圾車的聲音/從明日的軸心翻轉而來/收到一份預售屋傳單/那些大樓都蓋得好漂亮/在我們不常經過的路上」,全詩以「我有一副眼鏡的鏡仁」為開端,讓外界或遠或近的物體,全部成為被觀測的客體,在看似直述的語句中,暗藏年輕一代/低薪一族的你我永遠都不屬於經常經過豪宅路段的那些人。又如〈埔頂村〉:「庄裡的男人總是漂泊/賣麵線豆花的、賣冰的(另一頭眷村的小孩叫他公雞)/麵包車、還有腰前頂著一鍋熱油騎車的肉圓販子/那熟悉的廣播聲音讓我們一邊取笑它的乏味,怪聲怪調地模仿著/一邊在日光下、黃昏或夜晚來臨時邁開我們急欲購買的步伐」,那些必須移動漂泊,無法選擇宜居之所的我的村莊長輩們,他們存在的身影日常可見——只知他們販售了什麼、從事什麼工作,卻總不知其名姓的小人物。他們在恣雎麻利的筆下不具備典型的可憐氣質,而是缺乏強烈的意義,日復一日做著索然的工作維生,卻又與社會緊緊嵌合在一起,無法割離。

似乎很能以玩味姿態出入生活的恣雎麻利,內核是敏感的——「唯一沒改變的,是逐漸陌生和疏離的情感/曾經在緊挨著後巷的窗邊/聽見鬼魂的聲音」(〈埔頂村〉)。對於降臨自身,宛如一連串悲劇的現在進行式,他刻意保持距離:「她們都喜歡玩具青蛙的聒聒聲響/但不喜歡人提到死亡啊那些沉重話題/媽媽自顧自自顧自地發表關於他對於眼前萬物的看法/昏沉的我吃著水果看著探病的台俄混血少女和她發育中的胸部」(〈失智症〉)。貌似無情甚至不合時宜的舉措,是已探測到傷痛時所做的防衛機制。

他的詩作很清醒地點出自己的位置,以及從這個位置觀測到的樣態。他不是刻意為之的社會寫實派,而是生活轉印所得。處於「每天不停計畫不停沒辦到的事情像黴菌擴散」又覺得還算可以的人生,面對四處掣肘而還享莫名的美好片刻,恣雎麻利並不打算用樂觀來自我麻痺。

可是,仍有好幾首這樣的詩,譬如〈便祕〉:「如同我們戒菸失敗/繼續抽著名為幸運的香菸/試圖在馬桶上創造些什麼鬼東西」,不完全期待可以創造,可以戒除,只是還能使出力氣來,以類似自嘲的語氣,淡化曾經嘗試過的努力。在讀者幾乎要相信恣雎麻利詩歌所營造的某種旋律時,他竟從雜物堆中探出頭來,用另一種語氣說:「就這樣全速前進吧/雖然是爛掉的果實/若飛行於太空中/也是會變成流星的啊!」(〈乘客〉)。

再如何失速、早熟以致長成另一個樣子,恣雎麻利這本《我們的戒菸失敗》,正要告訴「我們」(對,不是只有「他」):沒關係,準備好了,我們還是可以全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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