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後:湖南蟲,右前:蕭詒徽(圖片:時報出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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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的求生證明:湖南蟲×蕭詒徽

◎果明珠

文學創作能在現場發生嗎?座談會一開始作家蕭詒徽便拋出了這個問題。蕭詒徽認為音樂演奏的當下就是現場、攝影師拍攝的瞬間也是現場,但「身為寫作者我們永遠找不到寫作的現場,這是我跟湖南蟲在準備座談時討論到的。」作家在有觀眾的場合時,常是在做些和作品無關的事,「我們會說我們怎麼寫,但其實那些和我們最後完成的作品都沒有關係。」因此,這次這場座談他們決定進行一場實驗。蕭詒徽製作了一個線上拉霸機,將兩人的詩集《最靠近黑洞的星星》與《鼻音少女賈桂琳》放入系統,在座談活動進行的同時透過系統抽出詩句,抽到後需將句子做三到七個動作含段行或刪除,才可以換下個人。必須將大腦分成兩塊一邊想詩一邊討論詩的座談於是展開。

▇ 不再崩潰的誠實寫作

「《最靠近黑洞的星星》有個較外顯的形式我覺得蠻好奇:這本書以你的歷史作品作為分集,但卻跳過了《必須去死》,你現在是不是很不想承認《必須去死》呢?」蕭詒徽問,湖南蟲答道:「我希望它可以從世界上消失。」

一本被希望消失的其實卻是兩人交往的開端,2018年蕭詒徽在誠品地下街做了一場關於遺書的特展,當時需要很像遺書的東西,所以他便挑了《必須去死》並為這本兩頁的書辦了新書發表會。《必須去死》會只有兩頁是因為這原是湖南蟲紀錄一則採訪糗事的臉書貼文,在文後被美術編輯友人做了假書封,然後又出版社相中印刷出版,甚至在台北書展販售,接著再由蕭詒徽辦了新書發表會,糗糗的小事成了真正糗到崩潰。

「崩潰」是湖南蟲的口頭禪,過去的採訪文章裡他也曾被描述道:「時常犯窘,容易不好意思。」正或許是因為他如小動物般的靦腆緊張,讓人感覺親切,成就了《必須去死》,但也正因這樣的親切,讓許多他身邊的人對於《最靠近黑洞的星星》的出版都感到驚訝。「很多我的同事他們平常並不是詩的讀者,拿到這本書,看了前言與結語便傳訊息跟我說:我都不知道你是這樣過的。我覺得對他們很抱歉,讓他們擔心,都是因為我不願意分享自己的事情,讓他們不能給我安慰或支持。」湖南蟲說。

湖南蟲有位好友過去曾這樣形容過他:這個人不管聊了多久、或多麽熟了,始終有一個地方就是沒有辦法真的了解。「以前其實我沒有特別想過這件事,但那天在閒聊的過程中他突然講出這句話,讓我很想逃離現場,就像採訪時常講的一刀插進去、血噴出來,斃命。我當時就是這種感覺。」常帶著柴犬和馬力歐公仔拍照的湖南蟲,這樣為自己總結:「我覺得正因為就是我性格上是這樣的人,可能因此讓寫作有了不一樣的意義。沒辦法真的了解我的,也許他看書可以多知道一些我。」

「那可以說寫作比平常更誠實嗎?」蕭詒徽問湖南蟲,「寫作騙的了別人,但騙不了自己。」

▇ 既回不去也都過去

《最靠近黑洞的星星》書背上寫著「一顆星星/在你的附近,動彈不得/無法遠離且/再近一點就粉碎。」很明顯地這本書因為一位預設的「你」所以發生,「黑洞」本人湖南蟲並不打算在這場對談裡與我們分享,如他所說 「那並不重要」,但「我覺得可以換個方式來講,這本書出書後許多人問我書名是怎麼產生。大家都知道很多星星的光旅行到地球時,本體其實早已不存在,對我來說這有點像希望。也許還是看到有點類似光的東西,可是本體還在不在你其實不曉得。或許如同有些恆星,希望確實還是存在的。」

此時的拉霸機題目來到了蕭詒徽的身上,他也將句子改寫為:「也騙不過自己,已經掉不回原處。

湖南蟲說散文的虛構與真實他沒有特別的好惡,但是他自己的習慣裡,寫作的現場就是面對自己,因此當不常被看穿的自己:「在出版社寄來的新書資料卡中看到他們直接選了〈回不去了〉並下註解為這是整本詩集裡最重要的一首,我倒抽了一口氣。」這時,剛從創作中回神的蕭詒徽頓了一下回道:「你講錯了吧,你的詩名是〈都過去了〉,你該不會講出內心話吧?」

都過去了/像一場大雨經過/氣溫降下/空氣澄淨/夜裡/再重要的事都放下了/只剩,鼓起所有勇氣告訴自己:都過去了。」不論故事是都過去了還是回不去了, 寫作承接起了湖南蟲。

最近林榮三文學獎邀請歷屆得獎者書寫:文學是什麼?湖南蟲也在邀請名單內,他說:「我寫的了『文學是浮木』,我知道一定會被認為就是隨便想想就交稿了,但其實這句話我很認真的想過了。文學這東西真的好像你已經在大海中漂流許久不知道往哪裡去、也不曉得未來在哪,在非常失重狀態時,文學幫我定錨。試著用寫的方式去整理自己也好、整理發生的事情也好,它是各種不同種的辦法裡面,對我來說最有用。」

聊到浮木也不免聊到存續,蕭詒徽說他最近一直在想到底生命的存續到底是該讓自己快樂還是讓別人不傷心,而他覺得湖南蟲的作品討論了許多這方面問題。湖南蟲答道自己在寫作過程中確實發現所有的煩惱或困擾或人生,都是因為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可是我好像沒有,而這也不是努力就可以完成,一定有許多外在的因素影響導致自己變成在大海裡面飄蕩,但也不能怪任何人,而是生命就是隨機走到這裡。」

湖南蟲舉了個最近剛做完的八八風災十週年系列報導作為例子。其中一位受訪者風災發生以前一直過著不斷工作金援家庭,甚至得向朋友借一千塊給爸爸開刀,在城市裡為家人拼搏,可是風災發生他失去了所有家人,「只剩下他一個人在台北逃過一劫,但他的狀況就馬上變成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活著,我問他了一個問題:你之前有沒有抱怨過為什麼自己身在這樣的一個家庭?他沒有正面回答,但我想或許反而是發生了這些事才發現抱怨都是不應該存在的,因為如果不是那些人在的話,其實自己連生活或是生存的慾望都沒有。」 

▇ 情書與遺書

活動最後,曾在報社擔任編輯的蕭詒徽與湖南蟲聊起新聞工作,從地方版、寫作技巧聊到小林村的山路、即將發生的馬祖之旅,還有曾為獅子會成員的圓頂禿失蹤老人,蕭詒徽問:「新聞寫作給了我許多創作上的靈感,你呢?」湖南蟲說:「現在還很難有個定論,但想到有這樣的經歷,便覺得蠻不錯的。」

座談最終蕭詒徽總結:「關於湖南蟲的寫作特徵,我會去統括為情書和遺書。」遺書,指的是想要完成但是未完成的狀態,因為自身限制而沒有辦法做到必須經由遺書的方式留存下來。情書則是對其他人的傾訴想望被傳遞下去。「我覺得今天這樣聽下來你的人生,正因為你覺得還有很多尚未完足、或是失敗的狀態,在這個填補的過程中你的寫作就這樣被創造出來了。」

現場拉霸詩創作尚未完成,是否有天會在別的時空繼續未有定論,也或許文學創作必須偏離現場,或文學如星體,傳到觀者眼裡已經過千萬光年,讓我們相信還有希望。


最靠近黑洞的星星
作者:湖南蟲
繪者:郭鑒予
出版社:時報出版
定價:320元

蘇菲旋轉
作者:蕭詒徽
繪者:Phoebe Chen
出版:啟明出版
定價:5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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