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物農莊》譯後記:我們沒有悲觀的本錢
朋友聽到我在翻譯《動物農莊》時多半會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這本書不是有很多譯本了嗎?不是經典嗎,為什麼要重譯?有必要讀嗎?一開始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喬治.歐威爾和他最有名的兩本書已經變成某種神話,你不用讀過好像也能侃侃而談(例如「老大哥在看著你」)。
現在我可以回答了。因為這本書比許多當代文學還要當代、還要切題、還要重要。它的內容完全能套用到當前世界局勢(你在讀的時候應該也會帶入幾個政治人物)。
這讓我感到恐懼。為什麼一本八十年前出的書沒有過時?為什麼我們不斷重蹈覆轍,摧毀好不容易建造起來的一切?
翻譯這本書並不容易。歐威爾的文字平實,卻充滿挑戰:農業相關用語、句式節奏,以及書中有的三首詩歌。《動物農莊》中提到各種農作物如乾草、苜蓿、甜菜渣;農業用具如打穀機、磙軋機和割捆機,皆需詳細查證。翻譯過程中,長句以逗號呈現,以保留原文節奏。文中兩首篇幅較長的詩歌〈英格蘭之獸〉和〈拿破崙同志〉也費了不少心思找到適當的韻腳。整個過程如同動物建造風車,反覆嘗試、崩塌、重建。原本預估幾個月完成,卻不斷延宕,對此深感抱歉。
本版本特別收錄兩篇作者序:分別是初版未收錄的〈出版的自由〉和烏克蘭語譯本序。歐威爾在烏克蘭譯本序寫道:「許多讀者讀完書後,或許會以為這個故事以豬和人類的完全和解作結。這不是我的意圖,相反地,我希望它結束在一個巨大的不和諧噪音之中。」因此,《動物農莊》是一個愈讀愈悲傷的故事。悲傷的是,不管初衷多麼美好,理想都會逐漸長歪、妥協。《動物農莊》可以作為一個大時代的政治寓言,也可以作為一個小人物的警語:我有美好的意圖,但走著走著,整個人變得面目全非,最後壞掉了。
那麼,不和諧噪音之後呢?壞掉之後呢?翻譯過程中我時常陷入一種極大的絕望。歷史在眼前不斷重演,我們是否被困在一個無法解脫的迴圈中?要落下多少顆原子彈人類才能和平共存?但或許歷史本就不是線性的,而是三步進兩步退的迂迴前行。我們沒有悲觀的本錢,因為我們必須持續奮鬥,即使眼前是一片荒原。
我們必須重讀經典,記住過去的好與壞,因為「掌握過去者,掌握未來;掌握現在者,掌握過去。」這是歐威爾後來在《一九八四》提到的。
最後,謝謝夏民一直以來的照顧,我無以回報。謝謝編輯建安的討論與建議,以及所有促成本書出版的夥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