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止盡的回頭書地獄
下雨天,跟書掰掰了。
這陣子收回了955本狀況很差的回頭書,我只能說,這些應該不只回頭,而是回頭再回頭再回頭結果終於落枕的孩子們,終於一一回到了逗點的懷裡。
這955本包含逗點第一年的出版品,一路至今,也算是努力過好幾次,偏偏最後無法獲得消費者的青睞,而反覆進出倉庫,最後來到這裡。那些因為重量下壓而看起來平整的外觀,其實凹凸不已,而所有曾經加在他們身上的收縮膜或許也都抵擋不了時間的侵擾,該報廢的也都報廢了。
其實,當中也有暢銷書或是絕版書,只是因為每個店頭退書的時間不一定,造就了這樣參差不齊的書堆。但不得不說,書真的極其脆弱的一個品項。紙張,終究是禁不起太多碰觸的。所以以後如果發現書本有一些小凹損,也就認了吧,因為不可能有一本書沒有傷痕,只是在你沒看見的地方罷了。
不要對外觀太苛求了,真的。誰沒有故事?誰不希望漂漂亮亮的?但有時候我們就是那麼脆弱、那麼容易受傷啊,世界就是這麼殘酷的所在啊。
去年,我收到了約三百本《比冥王星更遠的地方 》的庫存,但因為年久,封面早已壞損,回到家沒說什麼,但我媽剛好問起黃崇凱最近如何,我說在臺南。隔天,我就聯繫了印刷廠,加印三百張新的封面,同時把這些書全部拆封面重新包裝。結果一大堆熬不過手術,最後剩下一百本多一咪咪,本來今年書展想要以「最後一批冥王星」的名義,送冥王星飛高高給它最後最棒的祝福,但書展沒了......
如今,面對這一些書,說實話,也沒有多餘的預算去作多餘的修理(它們幾乎已經是病入膏肓的佼佼者了),也沒有打算送人或是作回頭書展。這些饋贈或是消費,最後都只是讓新書貶值而已。原本,打算要揀選其中一些數量,重新復刻當年很喜愛的「受傷書本的壯遊計劃」,但在疫情期間,這樣鼓勵傳遞與接觸的活動,其實也不應該執行。
或許這也是一個機緣吧,畢竟之前裁掉快兩千本《原爆詩集》後,我就暗自許諾自己必須成為當機立斷的人,不能夠讓心軟一再成為我最大的痛苦來源。可偏偏我沒學乖,還是在心軟的世界鑽來鑽去的。
思考了幾天,難道沒有別的做法了嗎?事實上很多啊,但我真的必須得做到那些地步嗎?如果今天我去當別的出版社的大頭,手下有資源也有人手,我保證絕對可以把回頭書玩出新高度。但目前我只有一個人,我也不想逼自己了(這陣子反覆落枕是有幾個脖子可以繼續落下去)。出版社剛開的時候,再天真浪漫都沒問題,但都要十年了,這樣下去我還有肩膀足以承接他人的託付嗎?
於是,就決定把書都報廢了。
逗點自從施行書本上收縮膜的策略之後,大量減少了回頭書的存在,雖然很多前輩告訴我,這樣會讓書很難在書店被人翻閱,會賣不好,但說實話,當我走在回頭書展裡面,我都慶幸自己下了這樣的決定。
「以後,印量絕對要更精準!」我指著浴室鏡子裡的自己,對他大吼。
就估算印量(或賣量)而言,我這幾年雖然進步不少,但比起其他資深的編輯,或許還不夠厲害。以後寧願把書印少、賣光了大家開心就好,也不要一開始就瘋貪,以為加大印量可以作出氣勢順便拉低成本,結果讓自己陷入庫存之海。
「陳夏民,你給我趁著疫情好好振作、思考一番!」我對著路邊車子車窗玻璃反光上的自己大吼。但沒有說出口的,是這個:
「這一大堆書,只能留下三箱的量,等到疫情好了,大家願意互相擁抱彼此而沒有恐懼或怨懟之時,你們這三箱書再好好代表那些進入輪迴變成紙漿的夥伴們,讓更多人閱讀吧。」
我終究心軟了,但這次只心軟了17.8554%,請別苛責我了。期待2020年,受傷書本的壯遊2.0,有機會成行。
我是陳夏民,閱讀,沒有句點,歡迎加入我們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