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起:孫得欽、黃郁晴

街頭相對論》「人什麼時候會裝傻?為什麼要裝傻?」——黃郁晴(劇作家)VS. 孫得欽(詩人)

你記得上一次裝傻是什麼時候嗎?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人要裝傻?逗點編輯部邀請剛出版新詩集《想死的愚人》的詩人孫得欽,與劇作家黃郁晴一起討論與「裝傻」有關的回憶與思考,有點輕鬆但實際上談到了很多人生的為難,請不要錯過啦!不囉唆,街頭相對論,Battle!

得欽:你看到「裝傻」直覺想到的會是什麼?

郁晴:看到「裝傻」兩個字的時候,我先想到了逗點「普魯斯特問卷」其中一題:「在什麼狀況下你會說謊?」當時我的回答是:「害怕對方的時候。」

裝傻的情境給我類似的感覺。如果突然知道某人他在裝傻,通常好像有著負面意味,但我認為,需要裝傻,也是因為有個直覺是「此時此刻展露我的聰明,也不會讓事情變得更好」吧?

老實說,身為女性,真的超級常遇到這種狀況。我生命中也不只一次聽到來自聰明睿智女性長輩的告誡:「太聰明會惹上麻煩。」我想這也是她們的血淚經驗談。但真的好疲憊。同時我也想到「傻白甜」這個會放在女性身上的人設描述,與之相對的可能是「高富帥」?不知道得欽對此有什麼想法?哈哈。

得欽:「傻白甜」vs.「高富帥」這組對比,本身就超不平等啊,但也充分反映社會對兩性的刻板觀感。是說寫了那麼多愚人題材的我,好像根本沒資格把「傻」看成是一種負面特質。確實「傻」是有特定的魅力跟好處,不然也不需要去裝它了。

裝傻這件事,我立刻想到的其實是,我通常都是真傻啊,人生幾乎都在茫然跟錯愕中度過(還是其實這句話就已經在裝傻了?),朋友說我要是上實境節目,應該每個鏡頭都是「啊?」的表情。真傻的時候要是被認為是裝傻,那是死都無法自證清白。但是比起「太聰明會惹上麻煩」,這實在是奢侈的煩惱。

妳說的那題回答我有看到,毛骨悚然,又很真實。關於害怕,之前看到一段單口喜劇,說男性只要去領一大袋鈔票,要塞到拉鍊拉不上,路人都能稍微看到裡面有什麼,然後深夜走在路上,就能明白女性的日常是什麼心情。抱著那袋錢,不管任何人跟我講任何話,我都只能裝傻了吧?雖然我比較擔心鈔票塞不滿那個袋子。

郁晴:你提到「明明真傻還被說成裝傻」……天啊差點忘了這情境!沒錯這個我也心有戚戚焉!在我少女時期(?)曾有一次下課期間被同學小小惡作劇,當下我是真的相信他們,結果有位師長突然冒出來大叫:「妳少裝了!妳真的有這麼天真嗎?怎麼可能?」之類的話,然後就上課了,人群散去,我還愣在原地。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莫名的指控:「妳就是那種會裝傻博取他人好感的女生。」這是什麼性別原罪嗎?到現在我回想起來都還覺得心理創傷欸。

哈哈哈抱歉我三句不離性別。

以我們各自的作品來說,「裝傻裝無知」在《藝術之子》裡似乎是受害者很多時候不得不的策略,或者是加害那方為了卸責的SOP。但是在你《想死的愚人》當中,愚笨或聰明不是二分法,更像是一體兩面或莫比烏斯之環,那是在生死面前對生命的態度,有種純粹性。(我好懷念可以暫時拋開性別的純粹性哈哈哈哈哈)所以想問得欽一個老派的問題:你怎麼看「大智若愚」?

得欽:哈哈哈哈每分每秒都意識到性別的影響真的很疲憊。突然想到以前寫過一句「當你看見/就會開始常常看見」(居然在打書!?還跟五年前的那篇相對論打同一句!?)當然不是在寫性別,那時搞不好眼睛都還沒打開。現在從這個角度重看整首,有點毛(?)。

有一天我搭電梯下樓,中間樓層開門,有人牽著一條大狗,主人還很客氣,示意他可以搭下一班,擔心我怕狗。沒有這種事!(路上追人那種除外……)。應該是黃金獵犬(以我跟狗非常不熟的有限知識),進來我就跟牠稍微玩了一下,非常明顯感覺到當天的寧靜感跟幸福感直線上昇。只有動物能說是大智若愚吧?人類光想出這四個字就已經為時已晚。

不被人相信是很可怕的經驗,但什麼或誰可以/不可以相信始終令人困惑。我延伸性地連結到一個我常在想的問題:人應該為心裡的想法受審嗎?最近讀到《陽光妖怪》漫畫裡的一篇,班上有個眼睛不敢直視任何人的妖怪學生,老師關心他,問他為什麼,他說他有一種能力,只要看到人的眼睛,就會知道別人在想什麼,太恐怖了。但因為老師看起來正派又善良,行為得當,嚴守分際,當老師說你可以放心看我的眼睛沒關係,他就放下心防,結果他接收到的卻是此生聽過最黑暗、噁心、邪惡、下流的話語。他想揭發老師,但老師說:「這樣不好哦,人心應該是免受任何人干預的重要領域」。還有一部是多年前看的《芝加哥七人案》,律師逼問被告,衝突事件當時,是否有過希望衝突發生的想法,他遲疑很久,光是遲疑,就彷彿默認他腦海浮現過如此惡劣的念頭,他說:「給我一點時間,我的思想從未受審過。」我非常震撼。是不是扯太遠了,哈。

郁晴:我前幾天看到一段網路影片,一個感覺是歐洲人的阿伯在台灣,坐在客廳沙發上,背後好像還有一些金玉滿堂之類的文字。他說動物不是用語言溝通,而是用畫面傳導,所以只要對動物傳送一個畫面,比如傳給狗「來讓我抱抱你吧」、傳給鸚鵡「來停在我的手上吧」,他們就來了。影片裡的狗狗跟鳥鳥也就靠過來阿伯這邊了。

我自己有養一隻狗,看完影片後這兩天有時候就想傳畫面給他,但是每次要傳,都先看到雞腿……不知道畫面的傳輸是不是也可以逆向操作?

如果可以傳畫面就好,靜靜地,我的狗與我對視,什麼話都不必說,或許就穿越了對與錯,聰明還是愚笨——曾有一位懂得寵物溝通的朋友跟我說,通常你感覺到狗狗想要傳達什麼,那就是對的,不要自我懷疑和批判。所以,雞腿,好的我會去買。

但如果是可怕的畫面呢?能來到不用裝傻、不用假裝看不見的境界當然很讚,但人性真的經得起考驗嗎?就算我們自己本身的畫面都如天線寶寶草原般平滑,我們能夠承受別人腦中毫無修飾的真實畫面嗎?你提到的那位妖怪老師,看第一遍的時候我覺得很過分;看第二遍的時候我還是覺得很過分,因為其中有欺騙、誘導學生的成分;看第三遍的時候,我突然覺得,這個老師放大絕啊,或許這位能看透人心的學生今後再也不用低下頭或別開目光,如何能夠洞察人心,卻還是堅定在自己的道路上,時不時裝點傻,大概就是人間給我們的磨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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