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誠品R79主辦的空中閱覽室，邀請陳夏民擔任主持人，共同展開為期一個月的「詩的流淌」特別企劃，終於來到壓軸場，邀請獲得周夢蝶詩獎備受矚目、即將於11月1日出版詩集《潔癖》的林夢媧，與在IG擁有諸多粉絲、詩集《灰矮星》作者柏森，以「從第一首詩到第一本詩集」為題，進行對談。

▉秋天，我們一起讀詩

對談當日，延續數月的高溫炎熱，終於有了歇止，總算變冷。於此天氣劇烈變化之際，陳夏民的開場白是：「這種時候，我就很想唱〈秋天別來〉。」他轉頭問兩位年輕詩人有沒有聽過？不小心暴露年齡高度的陳夏民也開玩笑地說：「如果不知道，門在那邊，可以自己出去哦。」26歲的林夢媧居然知道：「侯湘婷的歌。」20歲的柏森滿是黑人問號，自嘲已中年的陳夏民開玩笑說：「柏森，門在這邊，你要不要先出去？」「我才不要！」座談啟始就是輕鬆愉快的氣氛啊。

「秋天時，你們通常想做什麼？」陳夏民拋出問題。

林夢媧講出相當實用性的回應：「看新一季有沒有適合的衣服、配件。」陳夏民立即從旁協助，施展召喚術：「武俠小說家沈默有沒有聽到？不是只把作品寫好就可以，太太的需求也要照顧啊，這是婚姻幸福的要訣。」感覺餘音正穿越，傳遞地老遠老遠，使命必達地直抵沈默心中。林夢媧眉開眼笑，顯然很滿意陳夏民的代打技術，今天有全壘打的feel，回家應該可以立刻在網路大買特買。

柏森較為浪漫地答覆：「我喜歡賴床，打開窗戶，嗅聞秋天的味道。」陳夏民立刻說：「但春天、夏天也可以賴床啊。」柏森露出靦腆的微笑。陳夏民緊接著請兩位詩人分享自己喜歡的詩作。

林夢媧帶來吳俞萱的〈再見，安哲羅普洛斯〉（收錄於《交換愛人的肋骨》）。她盛讚：「吳俞萱在這本詩集裡建立她所專有的詩歌語言與意象系統，我立刻被震撼。這一首是寫給希臘導演的詩，最後面幾句是『時間從不允諾的／都放進凹痕裡去了／當果實掉落／會把影子變甜』，她將影子與凹痕做了清晰的對比，但放回到整首詩，又有貫穿感，兩者反倒變得無法辨認，非常厲害。」

陳夏民回應：「她的詩有猛烈的力道，而且這恰好是一首滿適合在秋天時讀的詩。」

柏森推薦的是葉青的〈低限愛情〉（收錄於《下輩子更加決定》）。「葉青的詩常有下雨的意象，雨讓人有冷漠冷淡的感覺，但又能有在內心迴響的悲痛。我選的這首詩算是我20歲的戀愛宣言吧。」柏森表情羞赧。

「這種詩，簡直就像直接在妳的內心下雨吧，情緒如果更差，就變成暴雨、颱風天，搞不好還會土石流。」隨後，陳夏民請林夢媧、柏森分享近期讀過的詩集。

林夢媧想要推薦任明信的《雪》，並朗誦僅有兩行的〈愛情〉：「赤腳踩碎玻璃走來／想給她全部的手指」。她一唸完，陳夏民立刻發表感想：「這個感覺有點恐怖。」林夢媧則是誠實回應：「愛情不止有甜美的部分，有時候愛情就是又兇惡又危險的東西。」當然，她也額外強調，這首詩寫的是內心狀態，呼籲讀者千萬不要想實踐。

跟著柏森朗誦凌性傑的〈流光書簡〉（收錄於《海誓》）。柏森分享自己的閱讀心情：「讀這首詩，讓人感覺平靜，但又會勾起微小的記憶點，比如，」忍不住放閃的柏森很害羞地講：「我和戀人躺在床上，一起度過每一個無聊的時刻。」

陳夏民動情地說：「真正的幸福也就只要這樣，你在他旁邊不會無聊。」

▉因為愛，生命中有詩歌到來

陳夏民請林夢媧、柏森談談為何會想要寫詩。

「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是國、高中時期很喜歡讀Pchome報台（部落格），裡面不少人都寫詩。然後更重要的是，」放閃不落人後的林夢媧說：「因為我先生的緣故。我們剛交往的時候，每一次約會，他都會帶喜歡的詩集送我，有時候直接是一疊書。」陳夏民插嘴問：「拿那麼多書，不重嗎？」林夢媧理直氣壯：「談戀愛，不會覺得有東西重。」

讀多了以後，林夢媧自然而然開始寫詩，也會給先生看，「但他是一個無比認真嚴厲的人，會一字一句地批評。每次我都大受打擊，但又很不甘心啊。」語氣幾近咬牙切齒，林夢媧續道：「直到我寫出〈我們得從現在開始〉，才讓他閉嘴。」

「他現在是妳老公，妳可以盡情地使喚、折磨他。」陳夏民完全站在太太這一邊。

詩歌在柏森心中萌芽，也跟愛情有關，「心裡有一種喜歡的感受，但不太想張揚，把它轉換成詩句，就很適宜啊。」陳夏民開門見山：「這是寫詩當作告白啊。」柏森又露出讓人小鹿亂撞的表情。

陳夏民轉而問起為情人所寫過最浪漫的句子？

林夢媧沉思幾秒，有種想拿手機出來的衝動，但她忍住了，「我其實不能確定欸。我們在一起8年了，就算是現在，也會樓上樓下傳訊告白啊。」她的表情是不可告人的祕密，「我的手機不能被看到，裡面有太多我們之間的荒唐情話了。」

柏森則直接拋出一個句子：「我愛妳。妳要記得這件事。」會這麼寫是因為她認為愛很容易被遺忘，生活久了有時候就變得理所當然，但這是不對的，無論在如何困頓的時刻，她希望自己和情人都永遠記得她們相愛的事實。

陳夏民為觀眾爭取神祕小禮物，請兩人為讀者寫加持告白成功率百分百卡片。

當林夢媧與柏森埋頭寫詩時，直播畫面裡隱約聽到怪異聲響。陳夏民說明：「各位不要慌張，因為我們在誠品R79，所以聽得到捷運進站，有沒有忽然闖進另一種時空的奇妙感覺？」

旋即，陳夏民請兩位詩人朗誦剛剛手寫的詩句。

林夢媧寫的是〈可是我也不知道〉：「你愛不愛我／愛我／就像我愛你／一個眼神／空氣就被觸動」。這是一首寫給貓的詩歌，深情款款。陳夏民說：「好像情詩，感覺和貓四目交接時，空氣會停止。」

林夢媧表示家裡養了三隻貓，視如親子，其中大兒子貓帝真的給她相愛的感覺，「他會發出類似媽媽音調的叫聲，而且能夠理解我的話語和情緒。我沮喪時，關在自己的書房，他會站在門口一直不放棄地叫，直到我開門讓他進去。但他也沒有要幹嘛，就只是在裡面陪我。我跟他說，你是來照顧媽媽的嗎？他還會撇過頭裝酷欸。貓其實是絕對深情的動物。」

陳夏民與柏森都十分驚異，覺得這根本神獸吧。

手寫字很漂亮的柏森，帶來〈黃昏之時〉：「森林身後是海洋／浸濕聲音，咽唔著耳窩／有人回頭輕笑／皺褶了歲月」。柏森自白，和女友一起看電影，裡面提到森林是海洋的愛人，亦即兩者是互相依偎，她很喜歡這個意象，所以把它寫成詩歌。陳夏民講：「這感覺很甜美。如果有人給你比微笑還要再多一點什麼的微笑，好像會被時空寶石定住。」

▉整理自己與人生，讓第一本詩集誕生

陳夏民又問：寫詩難不難？從一開始單純的寫，到後來陸續發表，心境有何變化？

「如果寫了，不要給別人看，寫詩一點都不難啊。」林夢媧講出中肯的見解。她得了一些文學獎、也獲得評審意見，關於自己與詩歌的關係，不會如初期那樣惶恐不安，因為有持續性的發展，沒有被困在原地，所以內心是比較平靜、篤定。

陳夏民很羨慕林夢媧的態度：「我就常常覺得自己被困在原地。但創作真的不是每天可以進步的。我們生下來又不是為了得諾貝爾文學獎，所以不用那麼逼迫自己。在過程裡，發現自己是什麼樣的人，能夠享受寫作的快樂，比較重要。」

柏森則會思量她與讀者之間的關係是什麼。畢竟，有時詩只是自己寫給自己看的，她認為，距離感的拿捏是不好掌握的，讀者會透露出他們的渴望，她會想試著給予。但給予這件事，真的能交付到他們心底嗎？

「禮物如果沒有給對他需要的東西，就會變成送垃圾。」陳夏民真是一刀見骨。而後他提起兩位詩人都即將出版詩集，「這其實這是人生的大事。因為它會跟你們一輩子。你們在進行詩集出版這段期間的感受是什麼？」

也任職過編輯的林夢媧，面對自己的作品要出版，反倒陷入奇異的空白狀態，「很怪，腦中完全沒有任何想法。」所幸，《潔癖》的編輯劉芷妤會即時討論與回饋，包含各種顧慮與考量，讓林夢媧得以安心，逐漸構想《潔癖》全貌。

《灰矮星》則是由詩人達瑞編輯，柏森覺得看自己的作品容易有盲點，有好的編輯從旁協助篩選，極其重要，「去除不必要的東西，這樣比較能把自己最核心的、想要被讀者看見的部分，直接呈現。」

陳夏民也認同編輯在前置作業的重要性。達瑞同樣也是《失物風景》的編輯，「但他很可怕，我這輩子被退稿的次數最多的就是他了。但最後的成品確實是好的。」陳夏民笑笑著說：「我們一起跟達瑞告白。」

最後，陳夏民請兩位詩人分享對自己詩集的觀點。

林夢媧認為，潔癖是她在日常生活必須必備的，如此才能維護自身的乾淨明亮。她慢條斯理地說：「《潔癖》是這幾年我對自己、詩歌與人生的總整理。我運用最精簡的文字，試著把個人的體驗，以最大的可能，釋放出來。《潔癖》可以說是比乾淨還要乾淨的境界，或者反過來，比骯髒還要骯髒的東西。這本詩集帶有不要害怕沉重的意思。因為，在生活裡骯髒或沉重本來就不可避免。」

已讀過《潔癖》的陳夏民則直言：「妳的詩有種暴虐的強度，讀起來非常痛快。」

柏森期待中的灰矮星日常，有粉紅色貓頭鷹、水龍頭會流出珍珠奶茶等，帶著甜蜜感的生活。「《灰矮星》對我來說是灰色地帶，是無法住人的星球，讓我可以面對並探索自己。同時，在迷惘的時候，依舊相信我有能力給別人一點點溫暖。」

陳夏民如是總結道：「希望讀者一翻開《潔癖》，就可以得到掃地機器人，一打開《灰矮星》就會有一隻粉紅色貓頭鷹飛出來陪伴你。希望大家用實際行動支持兩位年輕創作者的第一本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