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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辱,讓我領悟孤獨的真意。

夜深了,你睡了嗎?此刻,我想談談委屈。

委屈是什麼?對我而言,是在遭逢傷害之後,沒有得到像樣的交待,忿忿不平卻又無計可施,只好把刀刃指向自己,產生一連串不滿與憤怒。每一個在社會走跳、活生生的人,都有機會陷落這種局面,然而此局無解,或許只能交給時間。

當你選擇沉默,選擇讓時間去說,但內心的委屈卻長了一千張嘴。想說,好想說。更不用提,每日每夜,光是反芻當時的痛苦,也是一場龐大的心理勞動。你甚至能夠意識到,那快要按耐不住、想對世界大吼「你難道不知道我很痛苦嗎」的衝動。

然而,把委屈說出來,會比較好過嗎?

得不到回應的委屈,就算訴說了,是否就能夠撫平內心的冤屈感?就算得到對方的回應,就能保證內心痛苦得以平復嗎?會不會反而陷入更深刻複雜的不滿足(「他不是道歉了?為什麼我還是那麼痛苦?」),迷失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電影或電視劇裡,某人聽到對方一句道歉,立刻放下仇恨的情節,我相信鮮少在真實世界發生,因為委屈的人往往在得到誠懇道歉前,就已經被憤怒與自我質疑的負面情緒給燃燒殆盡了:若對方雲淡風輕,則顯得自己不堪。若對外說得一派輕鬆,內心的坎卻偏偏過不去,也會生出徒然的恨。

委屈,在夾雜了對自己的怨懟與無力感之後,往往變成了屈辱。

這陣子,我勤奮工作、認真生活,然後,在隻身一人的時刻,召喚各式委屈場景,從年少到近期的,從已經放下的到仍然讓我痛苦不堪的,與其共處。讓我驚訝的是,有些陳年舊事,如今想來內心依舊不平,而那些真的放下了的,則是呈現無比陌生之感,與當初我所對他人描述、或是經由他人開導而當下覺得豁然開朗的感受,截然不同。

屈辱是如此屬己、獨特,或許,就算是一同遭逢委屈或是對抗這個世界的夥伴們,在品嚐自身屈辱這一件事情上,終究是無法達到共識的:屈辱是天色瞬間轉黑、下起磅礡大雨之際,你隻身在外找不到遮蔽處,只能閉嘴,咬牙,狼狽地讓雨打在身上。

經過了一連串安撫負面情緒的練習,偶爾還是想要放聲大叫,但在壓抑憤怒之虞,內心卻生出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可以立刻轉身就走的坦然。

那不是自毀的意圖,是一種只能自己體會的,極其冷靜的孤獨。是啊,對某些事,我其實還有情緒,不至於忿忿不平,卻仍有類似發現才穿一兩次的新衣爬滿毛球的不適,但另一方面,我隱約明白,除了我以外的一切物事人情,無論是深愛的痛愛的或是厭惡的,如果有一天真的無法承受了,都可以全部掃開。

屈辱,讓我領悟孤獨的真意。

那是不需要為了被人誤解而內傷,或是因為朋友沒有為我說話而開始計較人情債的自在。那些深怕不被理解、擔憂被人誤解而產生的內心糾結,對我而言已經無所謂了。如果我能接受身邊所真正擁有的支持,而不再需要得到所有人的肯定,那這種患得患失的卑微渴求,就再也影響不了我了。

誰不希望被全世界的人所理解、接納?但若連我都搞不懂我自己,誰能百分之百理解我?如果能夠被徹底了解,會不會反而因為被看穿了,而產生更多麻煩?人終究是需要陰影遮蔽的,那些可以在社群媒體或是創作中無限揭露自己的人,是不是一本精心設計的小說,我們讀了之後,真能認識作者本人嗎?永遠政治正確的人,難道是正義的人嗎?被這樣的人贊同或攻訐,我們就成為他們口中的樣子了嗎?

一切,都可以捨棄。這是面臨上述質問時,孤獨教會我的事。

只有自己,才是最珍貴的。也因為真心理解自己的價值,才能不為所動,才能體會他人的尊嚴與我的,都有相同的重量;才能明白每一個可以坦然活著的人,都曾走過地獄,而願意尊重對方的陰影,不強求他必須透明,不會渴望對方永遠理解而不會誤讀自己。

孤獨的冷,讓我有所醒悟,但這種成長卻還不成氣候。

直到有一天,當我看見傷害我的人,或是那些落井下石的曾經的朋友,可以走上前去噓寒問暖,然後補上一句,「我還記得你當時是怎麼傷害我的喔,我不會忘記,所以我要提醒你,千萬不可以忘記……」

直到這一刻,我才能夠卸下被迫安裝的屈辱,獲得真正的自由。

我是陳夏民,閱讀,沒有句點,歡迎加入我們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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