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西廟倒下之後

西廟空拍照。（郭志榮攝於2019年1月18日，林岳德提供）

2019/05/02

在桃園市中山路和南華街的交叉口，有一間古樸的老廟，它就是在桃園屹立兩百多年以上的「西廟」（公元1809年到現在）。因為廟位於桃園城（舊城區）的西方，故稱為西廟，也是桃園四大廟之一（西廟／景福宮／鴻福寺／關帝廟）。雖然四大廟說法並沒有統一，但皆為清代時期的建築。目前其餘廟宇皆已改建，只有西廟是桃園僅剩最後一間，最古老而且還留有最完整樣貌的廟宇，而且某些建築部分皆可看出其特殊的建造方式。

桃仔園古城堡圖(北門國小提供)，標號7為西廟的位置。圖片出自：2005年《桃園市志》，頁699。

西廟文資保存的過程

西廟在去年底（107/12/17）文資審議的結果下，被判定為「不具文資價值」，而不指定為古蹟。所以目前在西廟沒有文資身分，拆除執照也已於3/25被核定的情形，隨時都可以被拆除。但對於「不具文資價值」這點，尚有許多部份真的需要好好釐清，從整個過程中，也看出桃園對於文資保存還有許多不足的地方。

這邊先簡單說明西廟文資保存走過的歷程：

1979年：內政部民政司將桃園西廟及義民廟列為暫訂三級古蹟
1985年：解除古蹟列管
2008年：被提報，列冊追踨，但未列入古蹟
2016年：再被提報，文化局會勘，予以列冊追踨。
2018年：西廟申請拆除，啟動暫定古蹟保全程序（暫定古蹟一年至2019年1月18日）
2018年：12月17日，文資審議會決議「不具文資價值」，所以不列為古蹟。
2019年：1月18日，暫定古蹟解除當日，民眾於桃園市政府抗議，並且重新提出新事證，提報西廟為歷史建物（法律規定較古蹟鬆），希望西廟保留文資身分，好好的以文化資產的規格被對待，文化局也有身分輔導廟方，讓廟發展和文資保存共創雙贏。
2019年：3月6日，文化局舉行會勘，當天就決定不進入文資審議，僅決議「重要的文物建議依文資法程序辦理」
2019年：4月20日，西廟已開始部分拆除

西廟的文史價值

對於西廟「不具文資價值」的原因，政府以民國38年西廟曾改建為理由，認定建築失去原貌，不具歷史價值，但其實當時改建的幅度及細節，政府並沒有相關資料記載及留存，也缺乏更多佐證來說明到底有多大幅度的改建，這是讓人覺得非常可惜的一點！

據民間自行搜尋的資料，從1960年的照片和今日西廟比對，其實是可以看出西廟的格局並沒有太大的改變，當初改建的幅度「很大」是如何判定的？到底改建了什麼？都有待釐清。

另外，依陽明一街實驗工坊的的資料，先前廟方拆附近街屋時，曾發現清代瓷碗破片，所以，西廟所在的地底可能也有豐富的文化層。而西廟後牆上的磚頭發現其用的磚頭可能為清代青磚，磚頭的尺寸為32×16×4.8，並非日治時期機械生產的標準磚23×11×6，光是這點就可看出並非文資審議會議所說「戰後第二代管理人在民國38年逕行整修，以土角磚、木料、磚瓦及水泥等建材進行整修」。

以當時的方式來看，若進行大幅重修，應不太可能採用土埆或青磚等承重牆的構造，且屋脊也沒有加以裝飾剪黏，因此推測西廟非常有可能幾乎維持著光緒年間的格局，也是十分難得的。

尤其廟門口兩旁的牆上，還留有光緒元年時的石碑 — 〈西廟祀業碑記〉，其中有一段碑文「切札官載祭厲，我桃建祀孤之庙；故中堂供菩薩以主孤祀，猶即迎城隍以主厲祀之」，說明當初是為了祭祀孤魂野鬼，迎請菩薩而建立了這間廟宇。而台灣以前可能有一些祭厲的廟宇，但可能都沒有留存（遷走了或改建）。故目前祭厲文化，經時空環境的變遷，現有保留的資料並不多，認為西廟極有可能是台灣唯一現存的祭厲的場所，可以說是珍貴的在地文化遺址。

可惜關於這幾點，桃園文化局都沒有正面回應，其實我們會非常期待在文物考舊的部分，政府可以積極考察，提供更多的資源和紀錄，像是專業的儀器及史料，好好釐清考證，到底所用之青磚是否是清代遺產，地底是否還有珍貴文物，民國38年到底整修的多少？畢竟相較個人或民間團體，政府資源較多，也可以找到更多專家學者，讓不同的文資財產能由不同專業學者來做審核及判定，當然整個過程會比較費時費力，但對於文化的保存，這樣的謹慎嚴謹難道不是需要的嗎？

對於文化資產，也許我們能有更多想像

「重要的文物建議依文資法程序辦理」這是令人十分心痛的，也顯示出桃園市政府在認為什麼是文化資產的這件事，定義太過狹隘，也太過缺乏想像！文化不僅僅是文物而已，整個建築格局，甚至空地，都是建築文化的一部分，牆上的石碑及磚頭更不僅僅是歷史文物，也都是建築的一部份，應與建築同為一體，拆下後也已經失去了建築本身的完整性，把石碑及磚頭當成文物，其實早已失去其文化的整體觀。

其實文化資產，除了保留硬體本身，是否能串聯在地的脈絡也是重要的一環，西廟身為當時很多桃園人的信仰場所，也見證了桃園城西門的發展，有許多民眾就表達了不少與西廟的回憶，也很希望西廟能更妥善的保存。可是據廟方目前的規畫，只保留文物放置在新廟地下室設置的博物館，架空在地的紋理，也失去了物品本身在建築保留下，所能提供更多的文化展現，就一般民眾來說，能看見西廟原本的樣貌，一定更能感受桃園曾經走過的歷史；對學者來說，西廟所能做的研究都還沒完成，就將廟進行拆除，實在是對文化發展的一大傷害。

西廟在和文化局溝通時，我們也提出比拆掉重建更好的方式，像是：

「新舊共存」重新規畫新的建築，如此既保留舊廟的建築及遺址，又不妨礙廟方新的建設，也代表了桃園的發展及對舊有文化的尊重，九份的福山宮、台南三角潭部落土地公廟、大溪田心里福德寺……都有廟中廟的先例，或許廟中廟的方式不見得最理想，但如果好好規劃，參考國內外良好的設計，讓舊廟成為西廟的一部分，西廟會是一個擁有桃園在地特色和歷史的廟宇。

如果真的不希望影響廟方建設，那「舊廟移地」，也許也是一個選項，前例有彰化大西門福德祠，宜蘭二結王公廟更有在地發起的「千人移廟二結埕」活動，金門東林佛祖廟「百人移廟」，這些案例都可說是結合了當地居民意見，更加活化了在地的發展，既能與新廟相互呼應，舊廟也許也能有不同的作用，成為一個文化發展的重要空間。

所以對於文化的保存，其實也不一定需要拆除舊有的建築才是唯一的解答，可惜以重建工程透視圖，關於廟方目前預計改建的設計，舊有的建築紋理幾乎消失，可以說完全看不到原有的樣貌了。

整個過程中，會期待桃園市政府應該有更積極的做為，但很可惜卻讓希望文化保存的民眾及廟方之間，產生了一些無意義的對立或誤會，但支持文化保存的一方並不是要想要阻擋廟方的建設及發展，只是認為，對於文化的保留是不是還有更好的處理方式。

我們對於文化的不重視，導致不願意投注更多資源在文化保存上。對文化保存沒有更多的想像，鑑定與保存文資的技術也不足，讓西廟這麼重要的一個歷史建築竟被宣告「不具文資價值」而倒下。
目前西廟已在拆除中，桃園所有的古蹟在沒有好好保存下，已所剩無幾，再沒有好好保存，桃園將真的成為沒有文化沒有歷史的地方，我們是真心希望桃園不再有古蹟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