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性別平等,能吃嗎?——劉芷妤在高雄女中談「厭女」如何深入日常
作家劉芷妤日前受邀至高雄女中,以「性別平等能吃嗎?」為題發表演講,從自身寫作經歷出發,層層剖析「厭女」這個現象,並強調性別平等與女性主義的最終目標,是讓每一個人都能自由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演講內容豐富且具啟發性,引領聽眾從個人內心深處,看見厭女情結在社會文化中的普遍存在與深刻影響。
劉芷妤首先分享了她創作《女神自助餐》這本書的緣由。一篇名為〈同學會〉的小說意外受到廣泛討論後,出版社向她提議撰寫一本關於台灣女性的散文集,但自己對此幾乎是立刻升起抗拒之心,這也讓她反思,為何身為台灣女性,她會如此不願描寫與自身身分高度重疊的故事?這才發現自己其實抗拒的是將女性這個身分寫得很委屈可憐,不願踩在受害者位置刻意賣慘以博取同情。但深入思考後,她也因此警覺,自己這種抗拒書寫台灣女性故事的心態,會不會其實是一種厭女?這個發現讓她意識到,這種連她都本能反應的刻板印象,或許才是她「該寫這本書」的原因。
她進一步指出,其實大部分的人都是厭女的,因為我們在充滿厭女的社會文化底下成長。即使從小被教導性別平等、不要歧視和刻板印象,現實社會的規則卻常常相反,我們無意間就被社會塑造成厭女的樣子。引用法國思想家西蒙波娃的名言:「女性不是生而為女人,而是被塑造為女人的」,她說明了社會文化對個體的形塑力量。
劉芷妤強調,厭女不僅是男性對女性的壓迫,女性自身,甚至自詡為女性主義者的人也可能內化厭女思想。她以自身經歷為例,她曾因過年選擇跟先生回婆家吃年夜飯,而被讀者指責「沒有女性主義的自覺」。這讓她覺得很冤枉,因為對她而言,性別平等是讓每個人能依自己的方式、喜好和環境做決定,而不是被一種「女性主義者該與不該做什麼」的規則指導。
她分析了厭女現象的幾個可能步驟:分類、懲罰、強化傳統規範。社會會將女性分為「好女人」與「壞女人」,標準往往是是否符合傳統期待。不符合傳統規訓的「壞女人」會被懲罰,可能是社會壓力或語言攻擊,讓她們感到不對、被孤立,希望能將她們「調整成好女人的樣子」。她舉例了幾種可能被貼上的標籤:將女性主義者視為「沒有因性別得到紅利的老、胖、醜女巫」,將追求自由平等的女性視為「邪惡女巫」,指責她們只想要權利不願付出,或是將女性的情緒化歸咎於生理期,認為女性天生歇斯底里、不冷靜,將之貼上「瘋狂女巫」的標籤,迴避真正該解決的問題。即使是看似正面的詞彙,如「掌上明珠」、「前世情人」,也可能將女性推向乖巧聽話受保護的傳統「好女人」位置,限制她們的發展。
這種分類與比較甚至存在於女性之間。例如,女性也可能藉由各種標籤,試圖證明自己比其他女性「更好」、更不扭捏、不愛慕虛榮、不「公主」也不「玻璃心」。劉芷妤坦言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曾將「女漢子」的標籤往自己身上貼,這也是一種厭女的表現。她認為,穿褲子或裙子、怕不怕蟑螂、偏好什麼顏色,都不應該是性別標籤,也都與個人的本質無關,我們想要的是能自由選擇是什麼樣子的人。
厭女的影響也及於男性。劉芷妤認為,當傳統規訓被強化後,即使是父權社會下的男性,也可能成為「隱藏的受害者」。男性可能需要承擔更大的經濟壓力來「養家」,他們的痛苦可能表現為壓迫他人或背負巨大壓力卻無法表達。她分享了一個交友軟體上的對話案例:一位男性執著於強調自己的職位,認為這能給予異性對象安全感和加分,而女性則希望能認識他這個人本身,更看重個性與話題是否合得來,卻反倒讓這位男性感到自己「沒有價值」。這個案例顯示了社會對男性的期待,以及當這些期待無法獲得預期回饋時,男性可能產生的不滿和自卑,她很遺憾地說,這樣的觀念不僅會讓這類男性的生活非常狹窄,也會讓他們的交友選擇限於那些和他一樣認為男性理當扛起經濟的女性,讓他們的壓力變得更大。
劉芷妤接著列舉了台灣近期發生的幾個事件,說明厭女現象並非遙遠,而是現在進行式,且存在於不同年齡層和領域:交大校園出現「女權氾濫」布條、建中校友會將女學生影像做成立牌「緬懷青春」,以及麥當勞案後,聲援的學生遭受網路攻擊。這些事件與網路上的厭女言論(如質疑女性進入理工領域的資格)相呼應,顯示了厭女思想的頑固與蔓延。她也提及韓國政治環境的變化,政治人物曾以撤除婦女部等厭女言論作為競選政見而受到廣大年輕男性支持並進而當選總統,導致社會意識出現「破口」,「女性主義者」甚至成為一句罵人的話。相較之下,中國徐州八孩鐵鍊女事件與相關判決,則展現出「即使同樣在法律不容的情況下,實際發生的事也可能有雲壤之別」,台灣和中國的政治體制,深刻影響了社會文化發展,並且直接造成兩國女性處境的截然不同。
儘管現實令人擔憂,劉芷妤也看到了希望。她提到近期有些知名人物在使用厭女詞彙(如樂團使用「幹你娘」、陳傑憲受訪時引用「老婆要照三餐打」的俚語)受到批評後,在第一時間的反應不是辯解,而是願意反省並表示要改掉這些習慣。她認為,「我會改」這個念頭,是這個世界最有可能進步的原因。她鼓勵大家,不要直覺性地否認自己的厭女情結,用「我很愛老婆」、「我很疼女兒」、「我自己就是女性」等藉口來證明自己不是厭女的人,厭女情結人皆而有之,真正重要的是願意從自己身上開始改變。
她總結道,性別平等和民主是前人努力爭取來的「餘裕」,今天可以在這裡談論這些議題,就表示我們是享受這些成果的「富二代」甚至「富三代」。有了這樣的空間,我們也有了底氣,可以選擇用正經、憤怒甚至幽默的方式反擊那些厭女言論,並且有機會在表層的性別不平等看似被解決後,更深入地探討那些細微卻更根深柢固的厭女表現。性別議題與政治、文化、語言、社會氛圍、階級等息息相關,它是一個結構性的問題。從《女神自助餐》寫到《樂土在上》,也正體現出她發現性別問題無法被「單獨解決」,最終目標必須是改變整個社會結構,讓每一個人都能擁有自由。
回到演講主題「性別平等,能吃嗎?」,劉芷妤鼓勵大家「我們富二代要吃點好的」,她指的是過上更好的生活,擁有更好的關係,但這需要我們從現在開始,意識到自己與社會可能有什麼問題,並從自己開始改變。
※ 本文章使用AI協作,經過編輯部修訂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