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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雙眼正在注視著你:《蔣公銅像的復仇 》

◎尤達(尤達咖啡館站長;特約編輯)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玩笑的說,哎呀老蔣當年如何如何。

還記得幼稚園時被帶到中正紀念堂,遠遠望著那個巨大的黑色銅像,看著帥氣的衛兵交接。那時候只覺得:啊,應該是個重要人物吧。好像也沒有很認真的注意過台灣有多少條命名為中正的路,手上拿的鈔票硬幣上印的大頭是誰,或是國小時教室黑板上面懸掛的肖像為什麼總是在畫一個大光頭。遂著時間流逝,黑板上面懸掛的蔣公肖像畫就像童年的回憶一樣,漸漸隨著時間被摘下,遺忘。一直到高中的歷史課上,蔣公的名字和事蹟才又被提起,輕輕放下。大學後因為學的是歷史,談起中國近代史、說到轉型正義,怎能不談蔣公,於是老蔣當年如何如何,就成了一種帶著點複雜情緒的對話。

對於我們這種解嚴後出生的人而言,蔣公是個遙遠的名號,是爸爸媽媽們回憶往事時提起的那個巨大的影子,說著當年畢業旅行因為蔣公過世而取消,全班人袖子上戴上黑布,拉車到棺材前遠遠的遙望、致敬,街道上滿滿都是淚流滿面的哀悼者。蔣公也是這個社會爭吵不休的議題之一,拆還是不拆,紀念還是不要記念,每每說起來就是永無止盡的紛爭。對於大部分今天生活在台灣社會的人們而言,我們彷彿和蔣公毫無關聯,只是一個形象,一個名字,一個表面上逐漸消失的大頭。然而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蔣公銅像的復仇 》是本有趣的小說,看似是個克蘇魯式的怪物故事,卻又牽涉到台灣社會和文化根本的議題。故事的設定源自於作者當年連載的短篇,說著蔣公銅像如何活起來大開殺戒、活人生吃。長篇小說的蔣公銅像們更是一口氣無限升級,像是各種恐怖電影和電玩裡的boss那樣征服了台灣島。說起來會動來動去的銅像,似乎是個遍佈台灣各大校園的傳說,而活人生吃的蔣公,有一度還真的那麼無所不在,遍佈台灣各地。在這個島嶼短暫而複雜的歷史上,蔣公似乎和其他還懸而未解的議題一樣,籠罩著島民們的生活。銅像這種源自崇拜,氾濫於偶像和權威建立,至今仍被廣泛製造的物體,搭配上陰魂不散的蔣公,活生生的成了一個不需多言的恐怖故事。然而正是這樣一個怪誕而荒謬的故事,對照著台灣的歷史讀起來,卻又多了一份苦澀。

作者不只藉著一個個活過來的蔣公銅像隱喻台灣無法抹滅的歷史、錯綜復雜的身份認同和威權體制的遺留,更藉由蔣公銅像和市井小民的互動帶出了人心中最黑暗的一塊――或者也可以說,是台灣心中最黑的那部分。當我們看著故事中的人們試圖遺忘,不只是自己過去的錯誤,乃至於歷史的謬誤,銅像卻也越為龐大茁壯,在不知不覺中吞噬了後知後覺的人們,彷彿沈醉在遺忘的幻想中,直到被怪物併吞的那一刻,都還未從夢中醒過來。如同士延一場童年的噩夢,大多數的人們至今仍沒有正面面對過去的勇氣,只是把銅像們集中起來送到公園裡,好像眼不見便為淨。而那些斑駁腐朽的銅像們也沒有浪費時間,只是靜靜等待著時機,時間到了,這塊島嶼上的子民又會為一個夢幻的領袖歡呼、叫好,於是所有不該被遺忘或延續的過去,又成為了人人心中無法輕易抹滅的銅像,一尊尊的佇立在我們的生活中。
 
蔣公死的那一天,天空突然開始下著大雷雨呢,好像是在老天爺也在為一個偉人掉淚。我追問著母親對於老蔣過世的印象時,她這麼說。問著其他的回憶呢?她似乎也沒有再多說什麼了。只記得高中畢業那一年,我和同學到慈湖的蔣公銅像公園遊玩。當時看著遍地的銅像,或坐或站,有的騎馬有的拄著拐杖,臉上掛著的是一樣的笑容的蔣公,雖說不上是害怕,但也有種不安的感覺,好像那笑容會一路笑進你的心坎裡。一直以來在研讀中國史和台灣史時,我都試圖客觀的面對這段歷史,試圖在蔣公那笑起來五味雜陳的表情中找到一個中立的地方。然而隨著年歲增長,似乎也明白了如同我們面對老蔣那奇特的情緒,歷史終將沒有一個客觀中立的地方。我們的記憶和書寫的文字可以被模糊、遺忘、竄改、修正,而歷史和銅像也將繼續用那雙眼注視著我們,無論每個人心中的銅像是否已經被移除,或是每年都在畢業季的時候被拿來妝點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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