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巴

關於「世界末日」的小說和其他創作，古今中外全部加起來大概至少可以塞滿一整間圖書館，有些作品著重於末日的形成原因，有些著重於主角們如何克服或度過末日，還有不少作品因塑造出末日後詭異但充滿魅力的新世界而大受歡迎，但像本作這樣鉅細靡遺地描寫全體人類是如何「接受」末日的整個過程的，卻令人意外地不是那麼多。

本書非常適合搭配那首已經被眾多電影濫用到有點俗氣的歌曲「The End of the World」一起閱讀，故事開頭，陽光依然閃耀，海水依然沖刷著沿岸，主角群之一的年輕小夫妻一天正要開始，他倆你儂我儂甜甜蜜蜜，談著育兒和柴米油鹽的話題，你卻從字裡行間嗅出一股不對的氣息，隨著一個一個主要人物的登場，訊息一點一點地被丟出，終於在第一章結束前讀者得知了整個狀況的全貌：第三次世界大戰已經結束，北半球的人類已因核武攻擊而全滅，由於季風的關係，南半球的人多了幾個月的時間，但最終輻射塵一定會到來，人類一定會全部滅亡，無人可以倖免。

這幾個月「剩下的時間」對當事者們來說，一方面是一種凌遲，一方面卻又是一種恩賜，劇中的每個角色，包括主要角色和僅出現三到五頁、甚至只在對話中提及的小配角，都各自有各自使用這段時間的方式，有人渾渾噩噩買醉度日，有人不死心地尋求一絲存活的可能，有人致力於紀錄未來無人能閱讀的歷史，有人終於完成了本來沒勇氣去追求的夢想，有人盡忠職守到最後，有人丟下一切也要回到已是死城的家鄉。

在「否認」自己已不可能看到剛種下的種子明年開花的樣子之後，在「憤怒」於南半球的人明明沒丟過任何一顆核彈卻要一起承擔後果之後，在對輻射塵的散播速度以及輻射病痊癒的可能性「討價還價」過後，在對災情逐漸南下的消息漸感麻痺的「抑鬱」過後，在各自體現了所謂「哀傷五階段」的前四個階段後，每個角色都不得不「接受」終結之日的到來，有人選擇自家的床為永遠安眠的場所，有人選擇了愛車的駕駛座，有人則選擇了海底，有人在度過了最後的美好時光後、與最親愛的人一起離世，也有人在成為更好的人後、自己一個人上路。

個人幾年前先看過本作於1959年的同名改編電影，那是一部精緻而浪漫的老片，但現在讀了原作以後，我覺得這個故事最好的表現媒體果然是文字。這是本故事前提如此讓人絕望的書，但它要傳達的不只是絕望，它有譴責到人類的自大和短視，警告到科技失控可能帶來的後果，也打了傳播媒體和接收資訊的大眾各一大板，但它描寫人類可愛和美好的一面卻是更多更多。當你看到最後一個句點時，你會為書中人感到哀傷，但你也會為他們每個人都在最後的時日裡達成了「不枉此生」的成就、或「死得其所」的目標而感到欣慰，甚至感到一點羨慕，因為你不確定自己如果遇上同樣的情況的話，自己是否能得到或做到和他們一樣？

在2020年初這個國際局勢嚴峻的時候，閱讀這本書著實會帶給你不小的恐懼，書中所描寫的人類處境，就像是已經走到了你家樓下的市松人形（而且你還無法利用不斷網拍它來致富），但這種恐懼帶來的提醒作用，或許對你也是相當有益的，就算你對世界局勢無能為力，你也可以先思考一下：如果半年後就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完成的是什麼？你無法丟下的又是什麼？

最後，對本書中在北半球全滅前將連載小說《大小姐與伐木工》寫完的作家致上最大的敬意，不管平坑是否是那個作家在人生結束前最大的心願，對他的讀者來說，沒看到故事的結局就得迎接世界的結束，絕對是人生一大遺憾，足以令人死不瞑目。

（本文經中華科幻學會同意轉載，點此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