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明威關鍵字:性啟蒙
海明威高中畢業之後,便決定不再升學,而直接前往《堪薩斯星報》擔任記者。他始終相信「記者必須在事件現場才能得到好新聞」,於是,在那一段跑新聞的時間裡,他沒事就往警察局跑,和員警一同奔往事故現場,平日也會跑到酒館等龍蛇雜處之處,冷眼觀察社會百態。
這些親臨現場的經歷,在海明威決定創作小說的時候,成了最佳助力。在創作小說人物或發展情節時,便會在記憶深處翻找,從中找出最適合放入故事之中的角色雛型。於是讀者們便會在他的故事當中,發現各式各樣活靈活現的社會底層人物,像是殺手、流氓、落魄拳手、低收入勞工,或甚至是本篇〈世界的光〉之中的性工作者。
海明威曾說他自己十分喜愛〈世界的光〉這篇故事,不為什麼,純粹是想要寫一篇「蕩婦故事」(whore story)。如果只聽他這樣說,或許讀者就要大罵他是一個大男人主義者。但若有機會讀完這篇小說,你將發現海明威口中的蕩婦故事,描述的其實不是蕩婦,而是那兩位性工作者對昔日戀情的緬懷,那回憶帶著難得的純真,很難與淫亂劃上等號。而在這一篇故事當中,有另外一組人物與她們對比:兩名少年。故事當中,他們先是被酒吧老闆認為是同志,而遭受不公平對待被趕出去,之後則在火車站遇到了一群中年伐木工與一群性工作者,聽見了黃色笑話,也第一次與性工作者面對面,展開另類的性啟蒙,直接踏入了成人世界。
其中一名少年,便是海明威在許多作品當中的分身,尼克。
有些學者好奇海明威在擔任社會記者時,是否流連過黑街妓女戶,但無論答案是有或無,對於海明威而言,性並不是一件應該羞於啟齒的事。在他的第一本正式出版《我們的時代》中,便有好幾篇故事都有性的描寫:〈艾略特夫婦〉提到夫婦想生孩子而拚命作人的窘境、〈一則很短的故事〉中被拋棄的男主角在公園發生一夜情,章節間的短篇故事也有一篇描述阿兵哥逃過死難之後立刻跑去妓女戶召妓。
海明威對性的坦蕩書寫,看在他那虔誠教徒的父母眼中,可是「刺目」得很。孩子出書總是光榮的事情,父母往往會認購數本,然後不小心地向親朋好友把書捧出來,又一個不小心地向眾人推銷。得知海明威推出第一本書,海明威醫生一開始也興奮地向出版社訂購了好幾本,不料,在收到《我們的時代》,與妻子認真讀過一遍之後,氣得七竅生煙,還把多訂的那幾本書全部退還回去。當然,其中原因便是書裡面的「性」,而他們甚至懷疑,〈一則很短的故事〉那位得到淋病的悲慘男主角,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兒子。
無獨有偶,海明威的第二本書《太陽依舊升起》,裡頭不僅描述開放式關係,書中一女四男的感情糾葛更是造成廣大迴響。性,雖然是推動故事前進的引子,卻也變成一面鏡子,把每一個人最脆弱不堪、傷痕累累的一面,全部照得清清楚楚。不意外的,這一本書再度引起海明威的家庭革命……
性,其實是人世間無法迴避的課題,若是反覆遮掩,把它當成哈利波特小說系列當中,那「不能直呼名諱的佛地魔」,遮遮掩掩、無法直視,那麼在曖昧的眼光之下,或許只會造成更多悲慘的誤會與衝突。
對於海明威而言,性,到底是什麼呢?從「世界的光」這一篇短篇小說的篇名,我想答案應是呼之欲出了。
____原文刊載於《BAZAAR Taiwan》2016年9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