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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是小說(家在聊天)啊》終結之前,我只想幸福地寫小說

◎文字紀錄:詹叁朗、攝影:黃柏軒

地點:台中新手書店
人物:《台北逃亡地圖》作者祁立峰、《不測之人》作者陳育萱
前言:新手書店的設計採取大片玻璃窗,經過時,會見到幾落讀者立著看書的背影。專注對書負責,透過讀者的態度,旋過身來,發現書店老闆亦是如此。戴著鴨舌帽,笑起來有著熱誠與傻勁的老闆鄭宇庭,十分客氣地讓我們先行入座交談。夜色延伸,店內的聲響彷彿搭配著附近綠光計劃發出的微光,開始暖燃起來了。

成長這件事本身就很懸疑……

陳育萱:「嗨,立峰(先拿出《台北逃亡地圖》),我拜讀完了,特別喜歡這本的裝幀設計跟多線交錯的驅動方式。你是怎麼想到這些時間線的?」

祁立峰:「當初其實沒有這些設計,是我寫到後來才加入幾月幾日的。」

陳育萱:「這點子讓懸疑的劇情變得更有可信度,出現可靠的數字反倒形成劇情迷障,這很有意思。除此,我發現你對台北新店一帶的場景建構是隨著時間軸與社會重大案件,一路俯衝而下的。雖然我曾在台北唸了大學,然而面對你築構出的景觀,依然能收到特異的感受。」

祁立峰:「因為從小就在新店成長啊!新店跟台北市中心差異還是很大的。而這本算是結合青少年以降,對新店的複雜情感與生活切面寫成的。」

陳育萱:「幾乎可以說,每個人的成長基本就是一齣懸疑劇啊!」

祁立峰:「那妳這本小說跟妳成長背景有關嗎?」

陳育萱:「倒是沒有。」

祁立峰:「然而有趣的是,你這本《不測之人》所示現的場景,也同樣是我所陌生的。我問個問題,台灣的遶境活動會有很多觀光客去看嗎?為甚麼我會問這問題,因為我想到一個文化霸權的問題,最近七月中,日本三大祭典之一的祇園祭開跑了,我一堆朋友打卡拍照,不亦樂乎。反過來想,台灣繞境可能不是人人都看過耶,可能更年輕一點的會覺得很俗。PTT 鄉民還發明一個詞叫做『八嗄囧』,看到小流氓就說他是『跳八家將的』,給人貼標籤。這一定有文化霸權啦,觀看台灣遶境的人口根本不能跟日本三大祭典相比,甚至也不可能促進觀光產值。」

陳育萱:「文化霸權嗎?我對於日本的祭典倒是沒這麼熟,還好朋友都沒去打卡刺激我(笑)。對我來說,八家將跟宋江陣性質上不太一樣,宋江陣它是一個村里中,一家一戶還能練的年輕人就出來,看能不能有三十六人,就組成宋江陣。既然如此,也不一定每年都會遶境,有經費上、人力上的考量。但八家將的組成似乎較有統一性,幾乎是同齡年輕人一起吸收進來,專跳八家將。這只是很粗淺的旁觀認知,其實台灣民俗的演進及開枝散葉是複雜多麗的,同時也是很深的學問,因為那是一點一滴根植著土壤,生猛蹦出來的。」

影響必然焦慮嗎?

祁立峰:「生猛嗎?鄉土題材我接觸得少,最有印象的是黃春明老師作品《放生》,它屬於七零年代很典型的鄉土寫作,故事背景是台灣經濟起飛,表現在地環保議題跟經濟發展的衝突;育萱的作品也有個主軸——不肖廠商在陂仔尾偷設一座農藥廠。所以我想問,育萱是不是曾受到黃春明的影響?因為文學理論有個詞叫『影響的焦慮』,指一個作家過去受到前輩作家的強大影響之後,他得努力去克服,才能寫出更好的作品。那你覺得自己有沒有這樣的焦慮存在?除了黃春明,還有沒有受到其他作家的影響?」

陳育萱:「王禎和、黃春明還有甘耀明老師的作品(編按:小說家甘耀明真的出現在現場!)我都很喜愛,可是我是讀書很沒有系統的人,不會因為很喜歡某個作家的作品,就必定得把他的全集都看完,我反而會像蜘蛛結網,從這本的小線索找到一個興趣點,再隨著興趣點去找下一本書,所以,剛剛立峰提出的『影響的焦慮』會比較少。再來是,我讀的華文作品的份量不多,撇開之前不談,目前專注在汲取翻譯文學養料,好比是:保羅‧奧斯特、愛麗絲‧孟若,瑞蒙‧卡佛、約翰‧厄普代克……等,同一時間,漫畫、類型小說我也很愛。說起來,華文作品對我的影響僅限高中時期,即使是翻譯作品,我也覺得不太算有被影響的焦慮。那換我問,立峰有很愛的作家嗎?」

祁立峰:「有啊,我很喜歡駱以軍,之前還會刻意去模仿他的作品,後來覺悟到實在學不來,而且學他的人實在太多,那情況就是哪天他不在了,那下一個頂替他的人也不會是我,所以就作罷了。延續你問我的,你在創作有沒有臨摹過或實際學習的作家?」

陳育萱:「經你這麼一說,我想起大學有段時間很迷駱以軍的作品,刻意地想接近他的小說風格,但後來發現喜歡的跟能表現的差太多了,所以也放棄。一本本臨摹的時間點是高中,當時喜歡楊牧、簡媜、張愛玲等人的作品,會刻意在書頁上畫上重點,後來變成每一頁都畫了很多記號。大家也曉得皇冠早期出張愛玲的書,排版都排的很密嘛,加上我塗塗畫畫,到最後,這些書好像走到另一種樣子去,我也失去重讀張愛玲的興致了。上了研究所,慶幸創英所創造滿多機會讓大家共讀及討論。與其說是臨摹,不如說是重新發現各文類還可以努力的地方。那時印象深刻的是郭強生老師的戲劇課、李永平老師的小說課、曾珍珍老師的詩歌研究,還有每一學期到來的駐校作家。因為老師們都非常厲害,我們都不敢大意。特別是郭老師會在在大夥提出一輪意見後,直接跟你說,這種意見你還敢提出來(笑)!至於李永平老師則非常善於剖析小說,他剖析之精細是我目前看過最厲害的,他如果只是按照傳統授課方式,我們當然會心領神會,但沒有被迎頭痛擊的感覺。所以老師會刻意巡視全場,猛然走到你面前,要你說出這篇小說的想法,反應不及的狀況下,往往一下子就說出最直接的看法,然後該篇小說的作者聽了,就會起身為自己的小說辯駁。那畫面可精彩了!對我來講,等於幫助我直接跳過臨摹階段;這情形不是競爭,是一種較量,暗自承諾下次要寫比他更有趣一點!」

說一個幸福的故事

祁立峰:「最後要問的,與育萱剛才回答的依舊有點關聯。駱以軍的小說風格是非常繁複,非常華麗精緻的語言風格;而我在《不測之人》也看到類似風格的再現。它的敘事並不是非常清暢直接,就像書腰寫的,『如夢瀲灩』這樣的風格。小說語言的風格一直是被反覆討論的問題,我最近正好閱讀了兩本書,一本是甘耀明的《邦查女孩》,另一本是吳明益的《單車失竊記》,我覺得這兩本小說的敘事者都有一點共通處,筆調清暢,在閱讀上沒有滯礙,刻意選擇語言退化的走向,就好比是跟大家說,我現在要大家注意我的情節,所以我收斂繁複的語言,讓印象更聚焦。如此說來,不知道你是怎麼定義自己的小說風格,是認同繁複華麗,還是其實你有不同的選擇?如果今天有一位剛開始練習寫小說的朋友,你會推薦給大家你這種風格?還是有其他的選擇?」

陳育萱:「當時起筆寫第一篇時,就知道它必須長成這個樣子,夢境就是這些故事裡滿重要的象徵,我希望《不測之人》帶出夢遊式的幻覺與氛圍,文字也盡可能製造出水光瀲灩的效果;佇立在看水面上所見的風景當然清楚,但往下看的時候,可能因為光的折射,東西看起來不免有點失真。這樣一來,讀者的理解跟我要表述的稍微產生差距,這才是比較有趣的地方。」

祁立峰:「但也不能差得太遠。」

陳育萱:「沒錯啊!原本嘛,我寫東西的風格就比較迂迴,這本小說的書寫就是延續這條路數,然而讀者通常得讀讀第二遍,不代表我寫的比較難,那純粹是選擇問題以及讀者習慣問題,包含我的時間軸好像是被撕開來看的,大家要去循線追查,就得由高低不平的點來追索這些問題。我刻意把蘇進伍回憶部分跟他重返觀看的現場做得比較黏稠,讀者必須要花一點時間回到上一段落去想。我覺得讀小說有一種必要的成就感,就是『我必須要知道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麼、會如何發展』。平時,我閱讀的小說多半是很明快地就能看出內在脈絡,不過對於初試筆的創作者,我建議先把人物情節與架構先做好,語言的部分可以慢慢發展,不見得要像我這本書呈現的那麼繁複,應該要把一個故事說好更重要。可是,說一個好故事多麼難!這亦是我目前仍在持續努力的方向。」

祁立峰:「說故事的高超技藝是每個小說家夢寐以求的。」

陳育萱:「這種追求像是尤里西斯的悲劇故事(笑)。可是,容我以米蘭‧昆德拉的《不朽》收結好了:『在那個特定的時刻到來之前,死亡之於我們是那樣遙遠,乃至我們不以為然。它無影無蹤,無處可循。這是生命中最初的、最幸福的一段。』在真正的終結到來之前,我希望我們都幸福地寫小說,也幸福地讀著小說。謝謝立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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