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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爛起來好可怕!免驚,用小說來面對吧!——陳育萱×謝凱特對談

著有《不測之人》、《南方從來不下雪》陳育萱,與同為東華創英所校友、出版《我的蟻人父親》散文集的謝凱特,日前在台中市的新手書店,一起分享兩人作品中呈現的夢境與成長議題。

▉再壞的人生處境,都還是有翻轉的契機

陳育萱首先提到加拿大小說家、詩人娥蘇拉.勒瑰恩(Ursula K. Le Guin)的著名奇幻經典《地海巫師》,關於法師雀鷹如何在年少不經事時,養出了暗面力量,如何想要逃離黑暗的捕捉,最後又如何要迎對自身的黑暗。她語音澄澈地講道:「我覺得小說就是這樣的東西,或至少我自己是以小說面對那些人生不願面對的黑暗。寫角色設定或情節鋪陳時,往往也是回過頭去,凝視自身,包含各種難可言說的創傷,藉此重整自我。」

以《我的蟻人父親》獲得台北國際書展大獎的謝凱特,劈頭笑著說他每次都要出賣哥哥來解說生命中總有的艱難,「小時候和家裡有爭執時,哥哥總會講投胎到你們家很倒楣欸。因為他有種想法,他不該是工人的孩子,應該降生在高官家庭才對啊。這是可以理解的吧?我們不都從小會有一種我真正的爸媽、家庭在哪裡的奇怪感受嗎?」

繼而,謝凱特談起《南方從來不下雪》其中一篇〈歸位〉,男主人翁是屏東的孩子,到高雄生存,考上了公務員,女主人翁的媽媽是新住民,被父親騙來,一生都在忍耐,而女主角成親後也飽受著夫家的冷落,他們都想要努力扭轉生來的困境,「然後就遇到了高雄氣爆事件,真是讓人要忿忿不平地想著,人生究竟是什麼爛東西啊!」謝凱特口直心快地說。

他分析道:「氣爆導因是地下管線沒有好好處理淤積過久所致。而〈歸位〉的兩位主人翁的人生,就跟城市一樣都有淤積,一直忍讓也不是辦法,最後會炸裂也很合理。特別是父權環境下的女主角,始終處於被譴責、排斥的高壓狀態。」

陳育萱坦言,在做過一些新住民的訪談,以及從事教育工作後發現,「這樣的性別不對等現象並不罕見,她們的現實比小說荒謬。同樣的,像男主角一樣在偏鄉成長的孩子們的處境也遠比小說中所寫的還壞。真實人生的戲劇化程度是很高的。在小說裡,他們的決定確實與爆炸有關。人是這樣子的,總得要到恐怖的關鍵點才會做出徹底的改變。」

她滿懷溫柔:「人是持續在面對各種考驗的生物,有些人不管怎麼努力,總是會碰到骨牌效應似的各種事件,導致他們一步步往下沉。《南方從來不下雪》有著許多黑暗與絕望,但我會忍不住在結尾時安排他們的命運有翻轉契機,還有希望。」

▉夢境作為人生補償機制,把詮釋權拿回來

謝凱特提及文學圈曾流行一種說法,就是現代的年輕創作人寫不出什麼好東西,只能圍繞著自己沒有故事的小小人生打轉,不過是肚臍眼文學云云。他沉聲語道:「這樣的觀點是錯的,故事一直都在我們身邊啊,只是有沒有留意到而已。何況那些人心中所謂很大的文學是什麼,也很讓人懷疑。」謝凱特就認為故事時光從日治橫跨到二十一世紀當代的《南方從來不下雪》便大大地補齊了某些他過去完全沒有認識的層面。

「譬如〈放生〉,單單揮舞國旗就要高潮這種事,以前完全不能想像。但小說家如有神降的寫,簡直像去過戰爭現場,當年的救國魂都被她寫回來,很厲害地讓故事有機地生長。而那些落腳眷村的老兵們,他們的思維與動作都是源於長遠的背景,我讀完這一篇,變得能夠理解其身世與認同,也不免要反省自己是不是錯怪了他們呢?」謝凱特因而深切感受到我與非我的族類設限。

此外,謝凱特對陳育萱的寫夢之筆也十分讚嘆,「我挺著迷於寫下夢境這件事,因為它釋放、扭轉了焦慮,是一種自我補償,而且也會讓自我的全部都顯現於夢中。夢境是一個巨大的文本,沒有那麼容易書寫或解讀。」

他認為《南方從來不下雪》大多是被剝奪、淘空、檢視、放逐的角色,譬如同名小說〈南方從來不下雪〉的主角之父因白色恐怖入獄而人間蒸發,主人翁在夢中常有生命莫名所以的淘空感,他想要追逐一個訊息,於是執著於向政府申請文件,想要把失落的人生、真實都追回來。抑或〈反光〉裡過分早熟的小男孩,母親早逝,任高牆清洗工的父親也遭遇工殤,他的人生似乎沒來由地不斷被命運剝奪著,聲音減損,而少年夢見自己是超級英雄的混合體,正在罪惡城市裡對抗黑幫、拯救少女。謝凱特聲音裡滿是悲憐:「他的夢中行動成功了,響起的掌聲指涉他非常著意所處環境裡的認同感。夢境有作為人生補償機制的功能,透露出少年的渴望。」

笑稱謝凱特是專業解夢人的陳育萱強調,夢境不止是個人體驗,還涵蓋著集體潛意識,所以難解未知。她直言:「寫夢的用意,一方面是想要讓夢成為角色的緩衝,另一方面也有對讀者來說是不同速度感的效果。夢境書寫能夠加快或減緩小說的節奏。我總認為,小說不能順順地寫下去,這樣太過理所當然了,裡面必須有小小的障礙,必須做出類似跨欄的動作,才能突破。」

陳育萱小說裡的角色們皆有挫敗與創傷症候群,如〈放生〉是不能掌握自己的晚年生活,無論是身體的衰老、親子家庭到人際關係,〈反光〉的小孩則像多出來的人,也就反射在意識深層變為恐怖之夢。尤其《南方從來不下雪》各篇年代差異頗大,像是不同的人在做重複的夢,而別人的夢也具備某種奇異的相似性。陳育萱柔情地說:「他們都在面臨多重的失敗,命運的交叉點讓人物不得不如此,而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噩夢,都需要在夢境中探勘,重新釐清自己。我相信,創作是有機的,是找回詮釋的力量,是文學帶給我們的美麗回饋。」

謝凱特心有戚戚焉,在網路時代裡更需要擁有自己的詮釋權,當他讀到〈明天我們去看海〉的主角有IG成癮症,不免心驚,彷彿所有光鮮亮麗的東西都在上面,相反的主角好像沒有什麼好事可以發文。網路現象讓生活簡化成身材很好、幸福美滿、經濟無虞等價值。他誠摯地說:「但真實生活不是這樣子的,不是符號化的,不是只有吃美食打卡的定義。所以要把詮釋權拿回來是非常重要的。身為創作者,總會對被定義好的事物有反感,會更關心那些漂亮定義下的各種裂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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