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昌遠與王志元,在三餘書店與讀詩會朋友聊《工作記事》與創作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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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呼吸,然後願意看。詩人陳昌遠:「我的起點在這裡。」

《工作記事》作者陳昌遠,先前曾是報紙印刷廠技術員。他的朋友這樣介紹他:「這個人很屌,他寫詩,但是投副刊都投不上,所以他就跑去印副刊了。」報紙印著印著,技術員成為了一名詩人,並出版第一本詩集。逗點邀請陳昌遠撰寫他在印刷廠寫詩的種種故事,第一篇,他帶著我們回顧他在高雄的那段日子,關於三餘書店,也關於詩人吳俞萱。

◎文字:陳昌遠,攝影:陳夏民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總是低著頭。低著頭上班,低著頭工作,低著頭下班回家,回家後睡覺,睡醒低著頭吃我媽買的便當,打打電動,然後低著頭上班。一整個媽寶宅男樣貌。

工作時低頭看的是機器的操作端,或者版面,有時候我會仰頭,看著紙捲的紙路,順著過紙輥一路穿梭,潔白的紙面衝入印刷機裡,帶著色彩出來,經過裁切,折疊,然後成為一份份報紙,報紙們進入輸送帶,繞過機台到高處,進入另一個作業區。

工廠不需要說話,對話靠手勢,我也就習慣不說話。一個低頭不說話的男子,也不太懂打理自己的外表,工作也不體面,就一整個憋屈樣貌。

大約是七或八年前,我去三餘書店參加一場詩人吳俞萱帶領的詩聚會,時間約半年,每個星期三的晚上。像是參加一場祕密聚會,俞萱帶領著每個人聊詩,選讀的詩人與詩作其實非常硬,非常深,如林亨泰,洛夫,楊牧,白萩等等。俞萱在帶領有一股魔力,再膽怯或不敢表達自己想法的人,都能在她的引導下,慢慢地聊出自己讀詩讀出的想法。也許也談對詩的猜測,或者,聊些從詩裡感受到關於自己比較私人內在的事情,或者,藉著詩人的詩句,談對於這個世界的看法。

在那樣的氣氛下,我從低著頭不說話,漸漸試著說話,學著說話,我慢慢抬起頭,離開紙上的那些詩句,看著每一個詩聚會的朋友,盡量不害怕地看他們的眼神。我試著大膽地聊想法,聊我的分析,也聊自己的詩。

我在這群讀詩的朋友的眼神中,看到了鼓勵,那鼓勵的眼神,怎麼說呢,老套一點的形容,像透光的玻璃,可以看到清楚的光束,有些對你的讚許,就像漂浮的塵埃依樣。我在那時開始成長,現在回想,我像個怕生孩子一樣,試著讓自己不膽怯,敢於抬頭與人說話,對看。

後來俞萱前往下一個所在(她總像個求道人似地,不會長期停留),她雖然離開,但留下了我們一群朋友們,繼續每個星期三,在三餘書店繼續聊詩。而三餘書店也持續給予我們幫忙與資源,完全無償。我們就這樣持續讀詩,讀了四年以上。

出詩集的此刻,我在想,如果沒有那段時光,沒有書店與讀詩聚會的好朋友們,大概也不會有現在了。

謝謝你們。也希望三餘書店永遠不會消失。

我到現在雖然還是低著頭,偶爾像得了重感冒那樣充滿絕望,或者困惑,茫然,感覺自己充滿忍耐,但我學會了抬頭,我懂得抬頭。

抬頭,呼吸,然後願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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