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點半離開時,剛好遇見新造的遊艇穿越工業區準備到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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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脖頸/脊椎滿滿的忍耐。陳昌遠:「電子產品很斯文,它的暴力隱藏在那斯文的面容底下。」

《工作記事》作者陳昌遠,先前曾是報紙印刷廠技術員。他的朋友這樣介紹他:「這個人很屌,他寫詩,但是投副刊都投不上,所以他就跑去印副刊了。」報紙印著印著,技術員成為了一名詩人,並出版第一本詩集。逗點邀請陳昌遠撰寫他在印刷廠寫詩的種種故事,第二篇,他提及了報紙印刷廠凌晨三點半下班之後,一個人漫遊於尚未醒來城市的感受。

◎文字、攝影:陳昌遠

無遮蔽的行人,以耐性抵擋/浮動而持續擴張的世界/焦躁渲染金色並且發力壓向/卑微的脖頸,脊椎滿滿的忍耐/汗是不猶豫地滾落了」(工作記事-1)

報紙印刷廠的工作時間是這樣的,晚上九點上班,印娛樂版與副刊,到12點報社截稿了才印正刊。運氣好的時侯,三點半就下班,那時刻是個窮極無聊的時刻,因為一切仍休息停擺。

仍在工作的,是街燈與紅綠燈,又或者大夜班店員,因為他們也無聊,是容易閒聊的對象。不過他們通常五六點也開始要忙了,當貨車司機卸下一堆貨,派報阿姨也騎著機車送來報紙時,你連買個便當讓店員微波都有一種不好意思的心情。

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下班後會騎著車,在工業區兜兜轉轉,有幾次晃得久了,在天微亮的瞬間,看見眼前大路一長排街燈同時熄滅,是那樣的時刻,我感覺有詩意輕輕被扳動了,像是扳下某個旋鈕,聽見機器某個部件動作了一下。

那就像是觸碰螢幕時,一個程式開始運作。我常覺得電子產品很斯文,它的暴力隱藏在那斯文的面容底下。而工廠機器因構件巨大,顯得很粗魯,但直率。

早上睡覺,晚上上班,有時會忘了正午的熱光是怎麼一回事的感覺。我記得有幾次,因為故障維修、機器清潔保養,我從晚上九點一直工作中午十一點下班。

我累極了,手跟腳都因過度發力而有疲乏,整個人失去彈性。我到街上買便當,感覺燙熱的陽光像是一支巨大的手掌,讓整個世界有一種扁平的感覺。那時我仍穿著工作服,站在路上,看著衣服上沾了油墨與機油的痕跡,突然就難過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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