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的語言被反省,革命的語言被反省,療癒的語言被反省,沉默的語言被反省。」——吳俞萱讀《藝術之子》
藝術的語言被反省,革命的語言被反省,療癒的語言被反省,沉默的語言被反省――劇本《藝術之子》最吸引我,或說,最令我痛苦的,是作者黃郁晴打造了幾個具體的情境來揭露語言在那些不同的情境中如何發揮它的創造力,以及它的腐蝕性。幾乎是同一瞬間,語言以它的說服力來彰顯它自身的空洞,當說者試圖引誘聽者入戲的時刻。入什麼戲?一齣我宣稱自己比你更理解你,要你閹割主體性而完全臣服於我的戲。當然,這裡的「我」可以被替換成老師、劇場導演、立法委員、宗教領袖……,握有權勢的人。
《藝術之子》劇作中的導演告訴演員:「一個演員最美麗的時刻,就是她最脆弱、最不堪一擊的時候。」、「美到極致的時候,誰還在乎背後的意義?」、「我一直深深著迷於女性那種與生俱來的美—純粹、細緻、敏感,當然也有著許多的矛盾、不確定和掙扎。在作品裡看著她們有時我會忘了自己是一個導演,有更多的時候我像是一個孩子,一個情人。」
以「美」作為引線,讓我想起米蘭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一心想要尋找自身存在獨特性的特麗莎,將「六個偶然」視為她與托馬斯的相愛預兆。昆德拉說,這不是迷信,而是美感。人在美的感受力的導引下,把意外發生的事件變成即將寫進自己生命樂譜上的一個動機。特麗莎把生命情境融入一則富有美感的形象之中,而那形象是構築在所有精心挑選的語言連綴之中。透過語言所描摹出來的形象,她慢慢墜入一種自我催眠的狀態。那股無邊無際想要跌落的欲望,就是米蘭昆德拉說的「暈眩」。
暈眩不是害怕跌落,暈眩是空無的聲音,它吸引著特麗莎、魅惑著特麗莎,令特麗莎無法遏止地渴望活在持續不斷的暈眩裡,感受自我設想的甜美召喚,要自己放棄命運和靈魂,同時感受自己對這一切擺佈的奮力抵抗。語言所構成的詩情隱喻,斷然地讓一段愛情誕生,或是無情地終結一段愛情。甚至,摧毀了《藝術之子》的那些女人。而她們就活在無數人之間,她們就是,無數的人。
劇本《藝術之子》
作者:黃郁晴
出版:逗點文創結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