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起:陳弘洋、秦佐

街頭相對論》「為什麼我們必須一直證明自己?很累!」——陳弘洋(劇作家)VS. 秦佐(作家)

你是群體當中的少數,當你以為被接納是種光榮,他們卻告訴你:「接下來,我們要進行另一場壓力測試!」什麼,還要測試?到底有完沒完?從性別、階級到性傾向,誰能站上主流?誰又被迫裝出完美模樣?劇作家陳弘洋與作家秦佐從個人經驗出發,談及必須「證明自己」才能被接納的社會現象——原來,認同與否,不只看社會的眼光,更是內心的戰場。不囉唆,街頭相對論,Battle!

陳弘洋:我覺得可以先討論「身為少數」跟「證明自己」這件事情的關係,因為我覺得很多時候我們有一個正向的能量,那個正向能量其實有的時候是for邊緣人物的。

秦佐:怎麼說?

陳弘洋:意思是說我們看到的都是像是,誰誰誰有一些病症,可是他突破了什麼——

秦佐:哦,你才值得被看到。

陳弘洋:對,你得要多做很多東西,你才可以告訴大家說,我可以跟你們並駕齊驅,我可以進入你們的文本裡面。

秦佐:必須努力讓自己「值得被看到」,這對我來說非常恐怖,因為我有許多身分讓我有這個壓力。以性別來說,我是女性,也是同志。以社會地位來說,我讀政大,但我來自中下階層的勞工家庭。學校裡的朋友、同學在講到家庭時會很不經意說出:「誒秦佐,我還以為你爸爸是教授。」那種完全不經意、沒有惡意的話,就讓你作為一個勞工家庭小孩,變得有點恐慌,你得更努力讀書,看起來像教授的小孩。這就像回到性別方面,作為一個同志,以前不是有什麼陽光同志霸權這類的討論出來嗎?就是好像你必須表現得很好很正向才能被大家接納。我自己也感覺到了,我會那麼拚命想要變成一個能被接受、優秀的樣子,可能跟同志身分有關。有一次我去給爸爸朋友的女兒做家教,爸爸有點開玩笑說:「哦,人家說你是很好啦,但萬一教一教害他女兒也變成同性戀怎麼辦?」所以說,你政大的學歷、你拚命讀書、你做的所有一切最終都不及你是一個同志,社會就把你否決掉了。所以我覺得這件事很恐怖,因為你是少數,你要比平常人更努力,你更覺得自己必須要其他方面都很好,才能合理化自己的身分。可是身分不是本來就在那裡的東西嗎?

陳弘洋:我覺得現在 LGBTQ+社群裡面有一個比較危險的事情,是因為LGBTQ+以前是他者嘛,是別人,可是現在有一派的人進入了主流,他反而去告訴那一些不在主流的人說,你們不要來拉垮我們,因為我們已經進入主流的群體了。這個很可怕,例如說現在的同志大遊行,他們會說,啊,同婚已經通過了,你幹嘛要遊行?可是其實還有很多東西需要被倡議。

秦佐:對,收養權、跨性別這樣的事情。

陳弘洋:對,可是他們覺得說他們已經被接受了,他們已經過得很好,其他人為什麼不能就好好的成為像他們那樣子的人。我覺得這是一個馴化、規馴的過程,而我身邊看到很多人,他們就是規馴了。他們選擇、選擇從一開始很酷的、很特別的存在,決定要符合主流的形象,但他們沒有去丟棄他們的一些標籤。可是當他成為這樣子的人的時候,他不用再接受一樣的眼光。

秦佐:我很常反省我自己一件事情。我高中時其實是有比較明顯的跨性別傾向,很想變成男生。所以前面講過,就有一個危機,要努力證明我自己這樣子。可是奇妙的是,隨著同志運動的發展,隨著性別平等運動的發展,我覺得,誒,我好像也可以——就是如果我一天到晚宣稱我是跨性別,會讓我在女同志圈的交友或是尋找伴侶上遇到比較多不順。雖然從我自己的思路慢慢發展起來,我會發現我高中時也不是說我一定要變成男生,我只是討厭女生被這個社會次等對待。所以從心理的角度而言,我到現在還是非二元。可是當某一種主流的聲音出現,某一些場合下,就算是同志運動場合,但你不適合說你是跨性別時,我就會變成像是你剛剛說的那樣,突然有點被馴服了。就,好啦,我現在可以當女生,我現在暫時扮演一個大家想像中女生的角色,有這種狀況。

陳弘洋:我覺得我,我自己也很明確有被馴服的過程,因為我覺得比較簡單。老實講,從大學到現在,很多事情會變得輕鬆很多。可是我自己內心的反叛是我沒有。我知道我是很有意識的知道我在玩這個遊戲。我很有意識的知道,我在什麼時候拿出什麼樣的樣子去面對什麼樣的場合,讓我可以不用接受那一些很無理的,或者是我知道我沒有想要定義自己很明確的認同。我自己,其實我覺得我的性別,雖然我很知道自己是個男性,可是我很多時候我覺得我是一個流動的狀態。

秦佐:我會說自己是非二元,也只是因為我比較接近非二元的狀態。並不是說非二元變成一個教條,我就要去服務這教條,完全不是這個意思。而隨著我自己年紀漸長,開始越來越不去糾正別人怎麼看待我。別人覺得我是男生,OK ,你是對的。別人覺得我是女生,OK,你是對的。但如果你問我意見,我會說我比較接近非二元。這個思考其實幫助我很多。就是,我心裡知道我是什麼,但我不再去反駁別人怎麼看待我了。


《擱淺在森林》
作者: 秦佐
出版社:註異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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