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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如何問你第一個問題/追問那深處的光影?陳昌遠:「一個好的提問,其實遠比寫一本詩集來得困難。」
《工作記事》作者陳昌遠,先前曾是報紙印刷廠技術員。他的朋友這樣介紹他:「這個人很屌,他寫詩,但是投副刊都投不上,所以他就跑去印副刊了。」報紙印著印著,技術員成為了一名詩人,並出版第一本詩集。逗點邀請陳昌遠撰寫他在印刷廠寫詩的種種故事,第十一篇,他談到成為記者之後,開始仍不懂怎麼提問,還有那些對於受訪者們的歉疚。
「該如何問你第一個問題/追問那深處的光影/當時季節,細微開展的枝節/破縫裡,幽微的眼神,幾千雙手。」(工作記事-9)
現在的工作需要聽人說話,那過程中自己也需要說話,常常是這樣的,用一個問句,來讓對方回答,透過那個回答,來理解對方。老實說,我至今仍不懂怎麼提問,一個好的提問,其實遠比寫一本詩集來得困難。
隨著採訪經驗越來越多,我內心的雜音也越來越緊逼。一個個受訪者們的話語,偶爾會一句句地插入我的腦海。寫句謀篇的過程中,我會產生種種疑問與困惑,而每一次的採訪結束後,我都有著後悔與慚愧。這些情緒都會突然變成一句話插入腦海,不管我當時在做什麼,讓我思考常常為之停擺。
也有那種當下認為無關緊要的一句話,但後來覺得很關鍵,應該追問,只是自己不敏銳,思考不到那個層次,所以沒做出追問。
後悔的情緒最不好處理。你其實知道自己問了什麼笨問題,或者事隔多月,你突然對受訪者有另一層理解,腦海的插話就讓你更後悔自己問了笨問題。
目前我經歷四位受訪者去世。二位癌末,一位在我採訪後的隔天去世,另一位則在我採訪後半年去世。他們將生命最後的一點點時光,用來回答我的提問。有時我會想起他們說話的神情,然後感到愧疚,因為我始終笨拙,覺得自己浪費了他們生命僅剩的貴重時光。
也因此,我在這本詩集裡隱隱約約地悼念他們。